天光向暖,一如冬陽。
遠山見竹林芳草,近眼有碧波松濤。
河岸溪流,雲水翻騰。
有鳥、有獸、有花、有葉。
有千山漉雪,有萬里黃沙。
有牧笛聲聲,風吹草低見牛羊。
有雨幕瀟瀟,憑欄夜色話西窗。
時空錯亂,四季顛倒,像是把一切存在於世間的畫面雜糅在了一起,看着就像是工筆畫師放飛了自我,隨意點下的無數墨色,到處都是風景。
林待之只覺得天地間的靈力有些稀薄,那些在他眼中鮮活的畫面比十二年前黯淡了不少。
這是爲什麼呢?
他翻過了一座高山,透過雲層看到了山腳下撕裂大地的那道溝壑,延綿而不知去向。
於是心中也明白了些許。
溝壑左右的壑壁光滑如鏡,像是被什麼東西橫切過一樣。
感受着手指間那微微刺得生疼渺茫劍意,林待之嘆了口氣。
果然是那個他一直沒叫過師父的……師父。
他下山來看,正是要確認心中所想。
天色有些漸暗,陽光灑落在身上,沒有暖意。
微涼。
甚至有些冷。
林待之挑了挑眉。
他順着這條延綿上千裏的劍道向前走去。
遙遠處有兩個人。
是柳飛和花柏。
林待之最開始就以神識鎖定了這個離自己最近的小姑娘,他知道,只要跟過去,就能等到柳飛。
在相隔極遠處,柳飛和花柏也感知到了他。
兩個人嫌他以靈力趕路的速度太慢,便御劍而來。
兩道劍光落地。
花柏臉色紅潤,美滋滋收起自己剛得到的寶劍,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樣子。
柳飛挑眉,高興道:“林兄真巧啊,你運氣不錯,一來就遇到了我。”
林待之想了想,問他:“你有沒有見過其他人?”
柳飛搖了搖頭,舉起腰間的鈴鐺,又指了指花柏麻花辮尾繫着的小鈴鐺,道:“我一過來就到處亂飛,感知這對子母鈴的聲音,隨後便是縱劍百里,頃刻間就來到了這裏,正陪小丫頭看觀察劍道呢,哪裏見過別人。”
“嘖,青廬劍仙當初就這麼厲害了嗎?”柳飛回身遙望劍道,滿眼羨豔。
“不對。”他突然間像是意識到什麼,語氣怪異道:“但這長逾千里的劍道看着不像是一個正常二品能夠斬出來的啊?”
花柏插嘴,揮舞着秀氣的小拳頭,道:“柳師兄到時候突破了,也不是正常二品,一定也可以做到的!”
柳飛哼哼兩聲,負手道:“那是自然!”
林待之沒有加入兩人的郎情妾意,只是看了柳飛一眼,心想你既然偏好姐姐型性格的女孩,不喜歡小家碧玉型,幹嘛不直言,讓人家小姑娘死了這條心?
他對兩個人說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個世界的靈力在緩慢流失?”
花柏乖巧搖了搖頭。
柳飛挑眉,不解道:“林兄昨晚沒睡好?”
林待之擡起了頭,望着天邊那方暖陽,逐漸鎖起了眉。
這個世界明顯比遊千山那小半個百草園大的多,或許就是百草園原來所在的世界也說不定。
所以太陽不一定只是幻想,世界的本源也並非一撮混沌土壤那麼簡單。
那麼那個傢伙會在哪裏呢?
他又要做些什麼?
柳飛奇怪看了他一眼,道:“板凳臉和我什麼關係?我怎麼可能會有聯繫他的方式?”
林待之又問:“想不想和羅厭打一架?”
“哼。”柳飛冷笑,“宵小罷了,我纔不屑。”
林待之沉默了。
“嗯?”柳飛見他不說話,挑了挑眉,道:“你不打算告訴我他在哪嗎?”
林待之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這個世界起碼來說比洛城大的多,除非林待之能再入通聖,不然就沒法一眼忘穿。
天知道女帝當初是怎麼想的。
柳飛嫌棄看了他一眼,惱火道:“那你騙我?”
“他應該還在這個世界,如果他是魔的話,想必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林待之點頭,安排道:“柳飛你御劍速度快,修爲高,你去到處探查,順便去找申繡和許雲柯,我和花柏一路,相互有個照應。”
柳飛遇到羅厭,打不過跑八成跑得掉,花柏可就不一定了。
出於人道主義,林待之還是沒說出讓小姑娘探路的話來,只是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好有個照應。
花柏看了柳飛一眼,委屈道:“你又不是我師兄,我幹嘛要聽你的?”
柳飛見林待之喫癟,很是高興,挑了挑眉,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又爲什麼要聽你的,你又不是裴大小姐?”
林待之怔了一會,半晌嘆了口氣。
是啊,自己現在是五品的林待之,又不是青廬劍仙,他們幹嘛非得聽自己的。
“好了好了,大事要緊。”柳飛見他皺眉,於心不忍,道:“大家都是牌友,誰讓我和你關係好呢,我去看看就回。花柏,你好生呆在林兄身邊,保護好他,有什麼事情就搖鈴鐺。”
然後他就嚷着:“羅厭,本大俠來了,準備受死吧。”
整個人化作一道劍光,消失於長天。
……
此時,浮生塔二層。
白衣少女正在走林待之一行人走過的老路。
“這個放一個,這裏再起一座,嗯,這樣就差不多了。”
裴清語以靈力爲引,起了好些由棋子搭建的陣法,然後持續爲裏面注入靈力。
隨着提示音響起,不遠處的洞口有屍獒之類的魔物不斷冒出。
陣法開始發揮效力。
三層之下,不許動武,所以只能依靠浮生塔提供的道具來闖試煉。
如果林待之在這裏,也會從心底贊上一句裴清語塔防玩的真不錯之類的話。
隨着魔物的不斷前行,它們受的傷也越來越多,很快便一一倒下,化作光亮消失了。
片刻之後,又是一波襲來,一波接着一波。
良久後,一道金光落下。
裴清語只覺自己四品巔峯的修爲有些鬆動。
又過了片刻,她的身影消失在第二層。
……
思賢臺下,天色已近黃昏。
雖然禮部尚書一再保證晚上便能修好銅鏡,可百姓仍散去了不少。
李君羨一邊喝着茶,一邊對尚書說着不要着急。
尚書對世子殿下悠閒的態度很是惱火,但又不敢發怒,只好悻悻離去。
莫紫煙望着不遠處的塔身,眉宇間凝着一股散不去的愁意,“情況怎麼樣了?”
李君羨看了看天,道:“差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