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飛舟逃離的方向和劍道的走向一致,林待之趕過來後,再往雪山而去,不用繼續繞路。
但他終究沒入四品,即使神魂再如何強大,身體強度再如何恐怖,也擺脫不了規則的限制。
不能御劍就是不能御劍。
所以延綿上千裏的劍道即使只剩下了一小段,他趕路也耗費了不少時間。
雪山被轟塌了一半,山腰處有一方巨坑。
細雪在巨坑裏勻了一層又一層,有潤溼融化的痕跡。天光自松間落下,點綴在漉雪之上,看上去既蓬鬆又柔軟。
林待之並未感受到他想要的東西,但他並不打算就此離去。
他差不多已經猜到,當年李老頭要闖洛城、要闖塔,就是爲了奪取歸藏,和如今的魔族雖然目的不同,但目標卻是一致。
如果這一劍並不是爲了歸藏,那他爲何又要斬出呢?
入了浮生塔之後,修爲境界將會被壓制在二品中,不管你是人族劍仙還是魔族大能,只要修爲沒有超過當年的女帝,都需要遵守這一規則。
很顯然,李老頭是沒有的。
不然當年林尋“殞命”的那一役後,他最先做的不會是趕往洛城,而是一劍平了雪原。
那麼問題來了,他究竟是如何在這個世界斬出這麼一條千里長的劍道的呢?
要知道,那頁不老書的破軍,都沒法掃出這樣的效果。不老書殘頁不同於法器,它本身就是裴書逸的道法,道法本身就是一種規則,所以能在這裏發揮出通聖境界的實力並不奇怪。
但是他師父呢,是怎麼能在浮生塔規則之下揮出這一劍的?
或許這裏並不是戰場?
想到這,林待之輕揚手中吟龍,然後揮劍斬下。
寸切不是某種規定的一招,而是一種規則。
林尋的劍道是什麼?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他是最善於發現事物的薄弱點的人,在通聖之前就已是如此。
通聖之後,每一劍都能斬在敵人最脆弱的地方。
如果不是,寸切就會讓它是。
所以他總能用最小的靈力輸出,來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他巔峯時期的一劍,便是這世間最強大的殺招。
對人如此,對雪山中的深坑亦是如此。
一劍落下,雪花激盪翻飛。漫天白色雪景裏,劍氣沿石壁最細微的裂縫中鑽了進去,像水一般往下滲着,那些埋藏在白色下的堅硬岩層也如簌雪一般盡數碎裂。
山腰處很快便出現了一條長達百米的通道。
雪山腰子被人捅了,山巔看着都有些搖搖欲墜。
這耗費了林待之所有靈力的一劍,已接近二品。
倘若雪山會說話的話,也會以頭搶地,說什麼自己一輩子行善積德,卻不湊巧十年的功夫,先後遇上你們師徒這兩個殺胚,究竟又是造了什麼孽?
林待之沒有第一時間用補氣丹,而是感受着身體靈力恢復。
嗯,極其緩慢……
果然,這也是浮生塔規則的限制。但下一刻,一道精純的靈力源源不斷從他的懷中滲入他的經脈,一股暖意自心頭乍起。
這是歸藏。
歸藏的靈力儲存和他本身的境界彷彿,林待之稍一動念,靈力瞬間補滿,懷中玉簡則空空如也。
然後下一刻,他就怔了片刻。
靈氣肉眼可見的速度朝他懷裏聚攏,很快便形成了一個細小的漩渦,緩緩滲入了歸藏內部。
看樣子,歸藏比他厲害的多……
要不打架您來?
林待之輕搖頭,心想一定是最近和柳飛接觸多了,思路也變得這麼清奇,以後得離他遠些。
他卻沒注意到是自己的心境最近越來越放開了。
擯棄那些無關的想法,他擡腳向着自己斬出的通道內部走去。
此時天外一聲雷霆,繼而一道金光直瀉。
一條自上而下的通道貫穿了世界。
大概是羅厭等人上去了。
林待之挑了挑眉,心想他們這是不打算先幹掉第五層的入塔人了嗎,竟如此着急?
浮生塔沒法從高到低下來,如果這個時候自己能給他們傳音一句,說歸藏在自己身上,他們是不是能被活生生氣死?
難道自己的想法有誤?
林待之放慢了腳步,走到了通道盡頭,眼前的石壁鑲着一塊平平無奇的石板,有縱橫交錯的繁複線條刻於其上。
他將石板取了下來,認出這是塊縱橫十九道的棋盤。
棋盤上缺了兩個角,背面還有一道淺淺的劍痕——這不是吟龍劍留下的。
林待之看着缺角的地方,突然心神一動,從歸藏裏喚出一樣東西。
那是遊千山交給他的玉石塊。
他對照了一番,將石頭放在了棋盤右上角的缺口處。
嚴絲合縫。
但沒什麼變化。
看樣子是還缺一塊碎片?
那麼又去了哪裏呢?
林待之想了想,碎片收進了歸藏玉簡當中,一手拿着劍,一手提着棋盤仔細觀察。
就在這時,他心神微動,一道縹緲的信息傳入了他入浮生塔的玉牌當中,他由此得知了那邊的部分情況。
但許雲柯給他傳遞信息時,裴清語未曾趕到,所以林待之並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
他皺起了眉。
兩個二品中?
以飛舟上那幫傷員的狀況,只怕許雲柯法寶盡出,花柏和散修以命相搏,也撐不了多久。
至少,在自己趕過去之前是沒辦法改變小夥伴們團滅的命運。
這又該怎麼辦呢?
林待之做了個十分大膽的決定。
出於某種原因,他之前一直不敢嘗試。
但他現在想將兩個魔盡數殺掉,至少,也應該試試。
這樣想着,他那深沉如海的神識盡數涌進了玉簡歸藏裏,有無數靈力開始激盪,一圈彷彿亙古而來的磅礴氣息從他四周蔓延出去。
林待之輕輕一震,只感覺自己的意識融入了一方更廣闊的世界。
他看到了山川,看到了河流,看到了千里外的遼闊大海,看到了劍氣通道的另一端,同時也看到了極遠處雲海之上的飛舟。
這個世界一切,頓時都在他腦海裏浮現。
他在飛舟之上看到一襲白衣獵獵,青絲翻飛。
那是裴清語。
她也來了。
……
將整個世界的風景盡收眼底,連柳飛一臉錯愕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絕非通聖境界神識可以達到的。
通聖雖然強大,但絕對不會這麼誇張,它已經超越了人的範疇,也超越了一般的通聖,這種全知全能的感覺,有如神明。
看樣子,歸藏同浮生塔之間存在着某種難以言說的關係。
林待之意識降臨的那一刻,飛舟上所有人皆是心頭一震。
夾板上的柳飛、花柏、許雲柯以及散修齊齊噴出了一口血。
原本就受傷最重的柳飛喃喃道:“又……又有通聖境的魔降臨了嗎?”
說完這話,他腦袋一歪,和中毒的其他人一樣,盡數暈了過去。
申繡再度倒地。
裴清語挑了挑眉,流凰之上似乎傳來一聲清鳴,火光更盛。
紫瘴和綠蘿臉色大變。
兩魔對視一眼。
綠蘿喃喃道:“天書?”
“在那小子手上。”紫瘴皺起了眉,道:“但羅厭王子他們已經上去了,這可怎麼辦,要不要去通知他們?”
綠蘿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這可是你我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再說上去又有什麼用,又不能再次下來,看來我們註定是要成爲神族千古功臣了。”
“那傢伙就算有天書在手,刻錄了生靈道法,可再怎麼厲害也只能發揮出五品的實力,你又何懼?帶上鎖龍硯,他便失去了使用不老書的能力,小心防備他那些幻境手段就好。”綠蘿獰笑着,瞥了裴清語一眼,惡狠狠道:“等我扒了這個漂亮女人的麪皮,然後將這幫少年殺個乾淨,我就過來尋你。”
紫瘴沒有對不住這個名字,深覺她說的有道理。
剎那間便開始幻想自己登上神族新王的那一刻,到時候,還不是想殺誰就殺誰?
這樣想着,他桀桀大笑着就朝着那股深沉意志的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