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是正常人的反應。
而除了疼痛之外，他還感受到了溫暖。
那些迸發的劍意恐怖無比，入體後卻並沒有立馬切斷他的生機，反而轉化爲最精純的靈力，轉眼間便潤澤了心田。
方纔所見，血池化生的心臟可能並不是實體，同時也超越了規則，只有同樣凌駕於規則之上的歸藏才能徹底湮滅它。
林待之意識並未睡去，只是身體在神識的高速運轉下超過了負荷，且受了不輕的傷，需要宕機一會兒。
沒辦法，運算速度太快配置卻太低，發動機太好輪胎卻不行，過熱是難免的事。
在和詭異心臟帶來的影響作鬥爭中，林待之最後還是及時阻止了狀若癲狂的自己。
原來他一直未能擺脫影響，只是程度不同罷了。
歸藏不知有沒有靈，但林待之知道它不會讓自己死，所以纔敢揮劍刺向自己。
歸藏既然是天道的一部分。
那自己究竟是天道的主人，還是天道的工具人？
天道之主就這待遇？
林待之神識遊蕩在瀑布後的山洞裏，思緒翻飛。
在柳飛和申繡趕來的時候，他便強行醒了過來。
洞外傳來怒吼和哭聲，聽着像是林待之放倒的兩個造化宗弟子。
柳飛剛想罵些什麼，卻看到了他胸前的血洞，和不知什麼時候斜插在一邊的雲起劍，於是責怪他不講義氣，道:“你怎麼能拿我東西單獨出來呢……”
林待之覺得柳飛本來是想說“你幹嘛偷我寶貝”，可卻沒說出口。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向了申繡。
銀髮少年道:“是張大人讓我跟着過來的。”
這兩人對張兆京都十分敬重，所以即使作爲高手中的高手，也相當願意聽張大人的建議。
林待之道:“你來了更好。”
此時洞前的年輕人一臉悲痛地走了進來。
他看見了倚在牆邊的林待之，同時也看到他身前的柳飛和申繡，於是強壓了心神，悲憤道:“我師父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爲何要偷襲我師父？”
林待之解釋道:“他入魔了。”
“魔？”那年輕人挑了挑眉，臉上出現一抹慍色，怒道:“閣下找也要找個好些的理由吧，又不是五百年前，如今這世道，哪有由人變成魔的？”
那師弟也從這年輕人身後走了出來，道:“師兄，莫要和他廢話，天下劍修都是些自詡正義的僞君子，這人只怕是明蘊宗派來的奸細，我們一起上，爲師父報仇！”
說着便抽出一張符籙，似乎是要開戰的樣子。
柳飛看了他一眼，心想真是少年氣盛，只是道:“話可別亂說噢。”
申繡止住了少年，道:“林待之不是這樣的人。”
“那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分明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那少年擡眼，一臉堅持，“他先是制住我們師兄弟，然後又偷襲殺害了師父，申師兄你爲何要幫外人說話？”
申繡搖了搖頭，道:“我是指他要殺師叔，不用偷襲。”
柳飛想着剛纔那被一招斷喉的老者只怕是三品巔峯的修爲，連自己上恐怕都打不過，又更何況林待之？
於是他插嘴道:“是嗎？我不信。”
林待之的打算是，柳飛是個喜歡蠻不講理擡槓的主，如果雲水澗外那兩個醒了，柳飛正好過來和他們倆對線。
可在申繡來了後，柳飛就站到了中立的位置，真是讓人捉摸不定的小飛俠。
林待之沒有管反覆橫跳的柳飛，只是對那對憤懣的師兄弟道:“把你們師父的屍身沿心脈出刨開，取出心臟，便能看到魔氣，也就能證實我說的事情。”
一聽這話，那年輕人更是慍怒，正想說些什麼，卻見自己師弟一聲冷笑，道:“你這賊人欺我不敢是吧，你等着。”
說完，他便一躍而出。
不消片刻，那少年便滿手鮮血地回來了。
他將一顆乾枯的、淌着黑氣的心臟扔到了地上，雙目通紅，道:“一定是你這賊人做了手腳，不，說不定你就是魔，你殺了我師父，卻還要反咬一口。”
申繡看到了，沒有攔。
柳飛擡了擡手，感受這少年五品力道的指法，又收了回去。
於是那激射的靈氣終於還是落到了林待之肩頭。
衣衫翻飛，裂開了一道口子，在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痕。
少年怔住了，道:“你竟是體修？”
林待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少年頓時感覺自己的精神和人格都受到了侮辱，絲毫也沒去考慮即使是六品體修，也沒辦法擋住他這一指的道理。
他一把抄起林待之扔在一邊的雲起劍，便卯足了勁，向這惡人當頭劈去。
卻不料是因爲憤怒過頭還是怎麼得，他一時岔氣，隨即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泥，秋水般錚亮的長劍脫手而出，落到了柳飛的腳尖。
柳飛挑了挑眉，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取下背上的劍，用劍鞘不動聲色地把那把甚是好看的長劍撥開了些。
“張大人說你有要事在身，我就不多問了。”
申繡看了眼林待之，衝他點了點頭，然後回身又對那年輕人道:“你也看到了，魔氣這種東西很難仿製，而且這位林大人是靈樞處的人，四品高手，並非你說的六品。”
“可……”
那年輕人還想說什麼，卻被申繡打斷了。
申繡道:“這件事我之後會給宗門一個交代，現在就此揭過吧，即使他受了傷，你們也打不過他的。”
申繡的語氣很誠懇，但說出來的道理卻很氣人。
甚至柳飛都不由笑出了聲。
卻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聲音從洞外傳了過來，然後走出了四個相貌不凡的造化宗門人。
“我說是誰這麼威風，原來是風頭正盛的申師弟啊。”
這話咋一聽像是嘲諷，但語氣裏卻聽不出嘲諷的意味，滿是真情實意。
那爲首的青年弟子站了出來，笑道:“聽說申師弟取得了青雲試第一，可喜可賀啊，不知在浮生塔裏得到了什麼好處？”
其後一個四品的弟子不屑道:“也就是我們師兄四年前參加過一次，不同申師弟你這後輩爭鋒，要不然哪有你出頭的份？”
那爲首的面露慍色，挑眉道:“申師弟已經突破了三品，你也不看看自己在這四品停留了多少年，好意思說他？”
說完，他朝着桃花眼，英俊非凡的柳飛道:“想來這位就是聖女的弟子了吧，沒想到也突破了三品，果然是少年天才，今日一見，更勝聞名。在下幾位師弟都想討教討教柳少俠高妙的劍法，不知柳少俠改日可否賞個臉？”
“好說好說。”
伸手不打笑臉人，柳飛最喜歡別人誇他，於是看了眼這人身後的師弟們，目光最後還是落到了這三品中的青年身上，笑道:“不過他們不行，還得你來。”
這青年抽了抽嘴角，心想柳飛果然如傳聞裏那般嘴臭，於是不再理他，對申繡道:“師弟啊，你師父他很想你，你有空還是回去還是回去一趟。”
申繡點頭，“聽雲師兄的。”
那青年知道申繡的脾氣，只是搖了搖頭，最後還是把目光落到了林待之的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原先摔倒的少年一骨碌爬了起來，道:“大師兄，你可要爲我們做主啊，這賊人一身邪功……”
雲師兄止住了他，點頭道:“其實我早就來了，也知道你們說的事，你師父他雖然品階不高，但畢竟也是我宗外門長老，我平日裏也要恭敬稱一句師叔的。你放心，此事我必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說完，他對林待之道:“這位兄臺是朝廷的人吧。死了一個外門長老並不算小事，所以我想請你到再宗門內走一趟，聽聽師長們的想法，希望兄臺能夠理解。”
林待之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