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的頭飛出去那樣快。
他不明白，爲何那年輕人敢不用劍徑直接他一拳，甚至還能不落下風。
他同樣也不明白，爲何那把劍會出現在他的左邊而非右邊。
可判斷錯誤沒有影響他繼續發力，仙劍固然厲害，也要看在誰的手中，只要自己接下來的一爪能刺破那小子的胸膛，一切也就結束了。
看，真是枯燥而又無趣的戰鬥啊。
這種以傷換傷的方式一向都是魔族慣用的手段。
只不過林待之不會慣着他們。
當小鬍子的爪撞上了息壤結成的土，減去衝力，任要不管不顧落到林待之身上時，鳳火淬體的優勢也就顯現出來了。
林待之氣血震盪。
小鬍子死不瞑目。
赤金色的鳳火落到了這具身首分離的屍體上，連灰灰都沒留下，小鬍子屍身連帶着神魂就煙消雲散了。
可憐他死得如此之快，連姓名都不配留下。
長髮青年正壓着鹿湛打，他發現這個傢伙果然是個草包，倒是一邊掠陣的女子給他的威脅更大。
“啊——”的一聲慘叫，語氣中盡是震驚與懊惱。那顆沐浴在火光中的腦袋，是小鬍子於塵世裏的最後一次出鏡。
長髮青年也震驚了，甚至連許箐衿執劍又在他身上多添了幾道細小的口子也恍若未覺。
這是他魔生聞所未聞的事情。
以往只聽說那些天賦卓絕的人族高手可以越境殺敵，但他還從沒聽說過有誰可以越境在一個照面下幹掉對手。
難道他是申繡？
不不不，申繡用槍，似乎也沒有二品一說。
這長髮青年只依稀從某個魔那裏聽說過青雲試第一的名字。
至於已入二品的林待之，換成天書主人他或許會更熟悉一些。
熊魃身死的消息還沒有在魔族間傳開，玄冰身份尊貴，自然也不會湊到這個長髮青年的耳朵邊來一句什麼“你給老孃多留意留意一個長得不賴的二品劍修，手中三把仙劍，宰了他老孃自會給你獎勵”巴拉巴拉的。
趁着這長髮青年一刻的失神，鹿湛也一劍劈在了他的肩上。
長袖裂了開，青年的肩上多出了一道白痕。
青年挑了挑眉，從震驚中醒悟了過來。
正是這一剎那的恢復，青年有機會躲開了從側面到來的鋒利劍光。
鳳隱劍熾熱如火，擦破了他的喉口，傷口處一片焦黑。
青年退避三舍。
鹿湛神色複雜，看着接回自己長劍的林待之，眼中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長髮青年隱到了屍鬼漫野的浪潮之後，消失無蹤了。
林待之沒有去追。
鹿湛目光幽幽，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許箐衿挑眉，道:“可能他一向都厲害，只是以前大家都不知道罷了。”
隨着林待之的加入，下方的戰局也開始呈現出一邊倒的情況。
並非是說魔族大軍被殺的潰不成軍。
而是林待之總是可以很好地牽制、擾亂敵軍。
甚至讓兩個一品的魔也不勝其煩。
他們正在和一個明蘊宗劍修還有玄甲軍的統領，也就是那執劍老頭捉對廝殺。
林待之暗中冷不防就給他們來上一劍，雖然傷得不重，但能傷到他們就已經很讓魔震驚了。
那小子不是蚊子，而是蛇，暗中伺機而動的蛇。
屍潮開始有節奏地退去。
執劍老者也發現了這個曾經在青雲武試上大放光彩的年輕人。
“你……”執劍老者一臉驚訝。
林待之止住了他，打斷道:“沒能成爲老前輩的弟子，實乃我人生一大憾事。”
執劍老者驚訝的表情凝住了，“我……”
林待之一揮手，義正言辭道:“同爲人族出力，老前輩不必言謝。”
執劍老者再也沒能說出話來。
林待之繼續追問:“您老的徒弟呢？”
提到路英傑，執劍老者尷尬的神情終於緩和了些，他開口道:“那小子還是不錯的，雖然心氣高了些，平日裏練劍很是認真，比起你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態度不錯，很是尊敬長輩。”
林待之道:“我來這裏似乎沒什麼見過他。”
林待之恍然。
許箐衿在一邊傳音道:“鹿湛回山頂養傷去了。”
林待之回道:“你也回去。”
執劍老者在一邊細細觀察，片刻後擡起來頭，望着天空，道:“小林大人怎麼看。”
林待之看着半空裏那條長長的劍道，以及劍道末端電光閃爍的層雲。
雷聲轟鳴。
明明是正午天氣，天色卻陰沉得很。
林待之搖了搖頭，他並不看好何代掌門，即使潼關的大陣擡高了他的境界，但玄冰想要勝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執劍老者笑了笑，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道:“年輕人眼界不高不要緊，多看看長長見識還是不錯的。”
然後他站直了身子，道:“你看，這個時候天色有片刻的晴朗，那正是何前輩成名已久的道法「沖霄」，然後這雷光乍現，是一拳一劍破開了雷域……”
執劍老者講解得很是認真，林待之頗有點漫不經心。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一聲巨響。
太陽如炸了一般，光暈擴散，雲彩通紅，像是起了火，雲海也就變成了火海。
一個人影落地。
他降到了山頭上。
那是何代掌門。
他受了重傷。
執劍老者驀然住了嘴，有些驚愕，他皺眉道:“何前輩沒道理敗的這麼快……”
山底的戰鬥獲得了短暫的勝利，但這片刻的平靜還需要看天上兩位大人物的臉色。
如果何代掌門敗了，那麼還有誰能出手攔住玄冰？
果不其然，身着水藍色衣裙的赤腳女子落在了潼關大陣的上空，沿着那道縫隙再出了一拳。
“轟——”的一聲。
整座山頭開始搖晃，潼關也震動不已。
遠處也傳來聲聲震動，想來那是留在正面戰場的魔將出手了。
防禦陣法不停波動，隱隱有一道裂縫正在橫越東西。
屍鬼再度涌了過來。
山腳下的各大高手紛紛祭出武器迎擊。
玄冰只遙遙一指。
包括執劍老者在內，紛紛口吐鮮血。
她的目光跨越千丈，落到了山腳下未曾跨出陣法的林待之身上。
玄冰開口了，冷漠而清晰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山頭，“我要那孩子死。”
展現強大，再予以條件，這纔是勝利者的姿態。
何代掌門站在山頂的巨劍前，也多看了林待之一眼，他自然知道天書在這位身上。
他開口道:“你覺得我們會答應你談判的要求嗎，難道他死了，你就會退兵，不再進攻潼關？”
“不會。”玄冰隔着屏障，道:“但我可以讓你們多活一陣子。”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何代掌門站起身來，然後平靜轉身，橫劍。
望着南方晴朗的天空，他拭去鬍子邊掛着的血跡，開口道:“我代潼關將士發言，暫請梁師侄出關——”
說完這話，他整個人癱坐了下去。
手中長劍散發出一道莫名玄妙的氣息，就此散逸而出。
一道劍光沖天而起，向着南方飛去。
與此同時，大半個青州也聽到了這句話。
這封劍書帶着道法的氣息，轉眼間就橫越千百里，跨過了無邊無際的長空，落進了天闕山後的劍坪上方，繞着山谷不斷盤旋。
整座山谷止不住地震動。
不斷迴響着那道聲音。
一隻長靴踩到了山谷前的門檻上。
衣襬下的腿彎處，一抹嫩白恰到好處地展現了出來。
滿是荒草的劍坪上開出了花。
那雙雪膩長腿的主人還沒來得及踏出山谷，一個仙氣飄飄，鬚髮皆白的老人就落在了劍坪上。
老人伸出手去，隨手摘下了盤旋在山谷上方的劍書。
於是聲音消失了。
老人笑了笑，道:“再睜開眼，看這世間有什麼不同？”
她看到了花草，看到了雨夜，看到了故人，也看到了過去。
“多看看吧，換個方式去看。”
老人輕輕點頭，道:“這次我代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