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動靜喧鬧起來,士兵們開始動員百姓逃避水患。
有那不願意離家的,都被士兵強行從家裏薅了出來。
銀面男人從街上走過,看到這樣的場景,眼神裏多了些慈悲和溫柔。
他行路很快,在百姓們還沒到城門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到了東城城門樓上,居高臨下,觀察護城河水勢。
那護城河的水比平日高了兩尺多,水流聲轟隆隆震耳欲聾。
守城兵按照何關要求放下了吊橋。
那吊橋離水面不過五尺了。
第一批百姓到的時候,已經不到五尺了。
水上漲很快。
水聲夾雜着孩童的哭鬧聲女人的喊聲男人的催促聲,一片混亂。
銀面男人看何關的身影出現在城門下,一個飛身,落在他身邊,道:“派一隊士兵維持一下秩序,這樣太慢了,還容易發生踩踏事故。”
“已經沒有多少人可用了。”何關也愁。
“有幾個算幾個,維持一下秩序,儘量快地讓大家離開。你鎮守這邊,我去南城門看看。”
銀面男人很快消失在雨幕裏。
何關說不上是什麼感覺,這個時候他也沒有時間去多想,趕緊安排人去維持秩序。
兩萬多戶,十幾萬人的大逃生,在銀面男人和何關的坐鎮下,緊張地進行着。
雨越下越大,上游下來的洪峯也越來越猛。
十幾萬人過了浮橋,何關和一衆貼身侍衛最後通過,通過的時候,水已經漫過浮橋一尺多,衆人是趟着水過去的。
過去之後,一衆人猛跑一陣,站到了地勢略高的地方,再回望,浮橋早已沒了,洪水滔天,呼嘯而過,給衆人嚇得腿都軟了。
“天啊,出來的太及時了!再晚一步就出不來了!”
“那位神祕的銀面男人到底是誰啊?若不是他,全城的人都懸啊!”
“說起來那位銀面英雄呢?他走了嗎?”
“沒!你們看,城樓上!”
何關提高了手中的風燈,仰望城樓,只見一道頎長身影站在最高處,宛如天神一般。
他愣了愣,身邊人提醒他,趕緊把英雄叫下來離開,他纔回過神來,扯着嗓子喊道:“英雄!你要怎麼過來?”
“我還有別的事,你們先行離開。”
“什麼?你不走啊?可是城就快淹了!”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何關,你護好炎州百姓,我算你功德一件,若你護不好,日後我會親自討伐於你,割了你的腦袋!”
轟隆隆的洪水聲裏,銀面男人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到了何關的耳中。
何關再想說什麼,那道人影忽然不見了。
“他是神仙來的吧?來無影去無蹤的。”
何關的侍衛驚歎。
何關望着那已經沒有了人影的城樓,思緒混亂。
那樣的人,這世上不會太多。
而他知道的,也不過是隻有那一人。
但他不敢說出口。
他有膽造反,可沒膽說出這個人的名字。
如果讓世人知道那個人出現在這裏,那是比造反還嚴重的事!
雨勢越來越多,山洪傾瀉溢出河道,何關命令趕緊後撤。
愈顯得此時城中空曠。
馬背上的男人笠帽蓑衣,臉戴銀色面具。
馬到北城,男人飛掠上城樓,居高下望,漆黑一片,只聞洪水聲。
男人在城樓垛口下的瞭望洞裏找到了一盞風燈,點燃了,提着燈往下看。
微弱的燈光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塊地方,根本無法探知洪水情況。
一道閃電劃亮夜空,他終於看清下面的洪水,已經漫出河道數十丈之遠,洪水呼嘯,想現在渡河過去,極難。
但他不能不過河。
有人在等他。
那是個執拗又膽大的姑娘,若他回不去,她定然會出來找他。
這樣大雨的天,這樣危險的洪水,他怎麼可能讓她涉險!
下一道閃電劃亮夜空的時候,他放下了吊橋。
吊橋入水,瞬間不見蹤影。
但吊橋是鐵索連環的,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沖毀,他知道它還在,不過是被淹沒了。
他在城上找到了一柄紅纓槍,義無反顧,躍下了城牆。
若一隻風雨中翻飛的蝴蝶,在茫茫雨夜裏,男人看起來很渺小。
但他堅韌得就像山澗裏一株松柏。
紅纓槍點在吊橋上,男人借力,往前飛躍。
看似輕盈,實則他已經用了全身的力氣,才穩住紅纓槍,使自己沒被洪水帶走。
十幾個起落之後,約摸已經過了護城河,紅纓槍沒有了借力的地方了,男人提一口氣,在水面上施展輕功飛掠。
然而,水面實在太寬了,他的輕功不足以支撐他到水淺的地方,他到底還是落水了。
邊緣的水勢並沒有河道中心那般洶涌,他掙扎着遊了一段。
但水勢還是帶着他往下游流。
他盡力控制,還是扛不住水太洶涌。
照這樣下去,很危險!
一個漩渦打來,笠帽和蓑衣就被洪水衝跑了,銀色面具也落入水中,不見了。
閃電劃亮夜空,映照出他那張精緻絕倫的臉。
很多人都認識這張臉。
比如秦桑。
比如太子,比如慕容博。
他是墨忱卿!
忽然一聲狼嚎,緊接着又是一聲豹子的尖嘯!
大黃?
貓貓?
它們怎麼來了?!
它們不是被留在京城了嗎?
很快,一狼一豹游到了他的面前,那豹子脖頸裏還纏着一條大扁頸王蛇!
果然是大黃和貓貓!
“乖,你們怎麼來了這裏?見過她了嗎?”
大黃和貓貓眸中透出幽怨。
這是還沒有見到。
“乖,我帶你們去見她。”
他翻身躍到了貓貓背上。
大黃前面帶路,逆流而上,貓貓緊隨其後。
終於避過洪峯,游到了水淺的地方。
他長長鬆了一口氣,抖了抖狼狽不堪的衣裳,冒着雨,堅定地朝前走去。
艱難地趟着水行過了十多裏地,水裏出現了十幾具屍體。
雨雖然大,但還沒有到淹死人的程度,上游泄洪的洪水也沒有流到這裏來,那這些屍體是?
他很快就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