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裏,秦桑換了素色的夾棉軟袍,吩咐秋水道:“你去催一催晚宴,咱們早點喫宴,喫完你們去那邊院裏放炮竹去。”

    “成。”

    秋水吩咐人擺了一桌到主屋裏來,其餘擺到了廂房。

    府裏剩的人不多,按秦桑的吩咐,都到主院來,共喫團圓宴,也熱鬧些。

    她這邊只留了墨桐翠弗秋水小花乳母和墨平陸南等人,也沒分男女,大家共坐一桌。

    秦桑讓墨平燙了一壺酒,“辛苦一年了,你們也都熱鬧熱鬧,就喝一壺吧,喝完了,有家的回家和家人團圓,住府裏的,就去那院裏放炮竹玩去,我這裏就留一個幫手就行。”

    她苦笑一聲,“外面圍滿了定王的人和新皇的人,咱們府,今晚就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

    墨平笑道:“我們都多大了,還玩炮竹?”

    “多大不能玩呀?我是身體沒好,我要是好了,我也過去玩……小花翠弗,你們要是不願意在這邊玩,就去咱們府裏找你月娟姐姐秋韻姐姐玩去。你秋韻姐姐最會玩了。”

    她笑着,想要帶一帶氣氛。

    衆人也不想她難受,於是跟着笑,翠弗道:“這是我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過年,我爹孃肯定在想,嗯,這丫頭不在,今年省不少糧食呢。”

    秋水笑道:“方老爺家今年可不缺糧,我昨個兒看到鄉下送來的賬冊,你家裏分了一千多兩的紅利呢!”

    翠弗捂嘴驚訝,“天啊!有這麼多呢!桑姐姐,你也太厲害了吧!”

    “我厲害什麼呀,我不過就是開了個頭,都是大家勤勤懇懇幹出來的!”

    秦桑也是沒想到,古寨村竟然能賺那麼多錢,不但藥材基地大豐收,連溫泉療養院和診所都賺了不少!

    陸北在那邊順手推了一把,現在全村除了口糧地,其餘的地都種上了藥材,當季他們種了菘藍桔梗黨蔘等藥材,雖然種的晚了些,但今年墨州風調雨順,收成都非常不錯。

    現在的古寨村妥妥的富裕村。

    這大概是今年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大家圍繞着古寨村聊了許多,這是個輕鬆的話題,誰都不願意大過年的往沉重的話題上聊。

    除了秦桑和乳母不能喝酒,大家都小酌了幾杯,飯後,兩個乳母商量好,一個值今晚的班,一個值明天的班,明天值班的先行離開了。

    墨桐有自己的家,回家和家人團圓去了,陸南主動留下值夜,於是墨平秋水帶着小丫鬟小廝們去了隔壁院裏放炮竹了。

    秦桑讓陸南也去,陸南道一向不愛玩那個,秦桑也就不再多管,由他去了。

    屋裏只剩下她和乳母。

    乳母的孩子四個月大,已經會翻身了,秦桑逗弄一會兒還只會睡覺的茂茂,覺得不好玩,就又去逗弄乳母的孩子,那孩子似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一般,一向並不哭鬧,秦桑一逗,他就咯咯笑,張着雙臂努力地翻身。

    秦桑使壞,他剛要翻過來,她就哈哈大笑着給他推了回去,玩得不亦樂乎。

    她從不低看乳母的孩子。

    乳母也因此更盡心盡力地對待茂茂。

    “寶寶長大了跟桑姨姨學醫好不好?咱們做一個很厲害的大夫,給很多很多人治病,好不好?”

    乳母忙跪下磕頭,“謝謝世子妃,世子妃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等憐兒懂事,奴會告訴他,他以後都是少主子的人,一輩子都要忠於少主子!”

    秦桑不喜這種動不動就跪的習慣,但習俗如此她也沒辦法,她笑着打趣道:“老姐姐,今天可是除夕夜,你這麼跪,按理,我是得打賞的,你這是討賞來的吧?”

    乳母忙站起來,“世子妃,奴可沒那個意思,奴就是真心想謝謝您。”

    “你不說我倒忘了,我還沒給壓歲錢呢。等我給憐兒拿壓歲錢。”

    秦桑去笸籮裏拿了一個紅綢包裹的銀錁子,擱在了搖籃裏,乳母推辭,秦桑擺擺手,“給孩子的,都討個喜氣兒,你就別客氣了。”

    說話間,秋水跑了回來,站在外間先烤了一陣子火,把身上烤暖了才進裏屋。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怕您用人的時候找不到人嘛。再說,放炮竹都是小廝們喜歡玩的,跟着湊個熱鬧就成了,久玩也沒意思。”

    “你來的正好,那笸籮裏裝的壓歲錢,是不是今晚散的?”

    “是,他們還沒回來呢,不急。”

    “你拿去代我散了吧,我不能出門,一會兒茂茂和憐兒就要睡了,別讓他們到這個院子裏來了,再吵醒孩子。”

    “也好,那我就拿去散了。”

    秋水抱着沉甸甸的笸籮又走了。

    憐兒鬧覺,秦桑看茂茂呼呼睡着,便吩咐乳母抱着憐兒去廂房哄睡了。

    “奴哄睡他就趕緊回來。”

    “不急,反正茂茂睡着呢。”

    乳母抱着憐兒去了廂房,主屋裏就只剩下了秦桑和茂茂。

    忽而就冷清了下來。

    秦桑拖了個凳子,在茂茂的搖籃旁邊坐了下來。

    外面明明有此起彼伏的炮竹聲聲,她卻覺得周圍寂靜得落針可聞。

    被她壓在心底裏某處的情緒破繭而出,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壞情緒一股腦涌了出來。

    她眼眶一熱。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她仰起臉,本以爲能憋回去,一陣熟悉的氣息忽然自身後傳來,她沒能憋住,眼淚順着臉頰唰的流了下來。

    一隻粗糲的手撫上她臉頰,輕輕拭去她的眼淚,“對不起,我又讓你哭了。”

    聲音很壓抑。

    秦桑保持着仰着臉的姿勢,望着站在身後的頎長身影,“你又冒險。外面全是等着抓你的人。”

    她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如訴如泣。

    “原本只是想,偷偷看你一眼就走,可我忍不住,又看了你第二眼,第三眼,我忍不住,想要出來抱抱你,親親你。”

    一滴淚落下,砸在秦桑的臉上。

    秦桑喉頭哽住,想要問問他,是不是流淚了,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身後的人彎下腰,低下頭,吻住了她的眉心,她的眼睛……最後,他的吻落在她的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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