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得到消息時已晚,陸北這事兒做得隱祕,事前一點風聲沒走漏,等他知道,陸北已經大功告成。
老皇帝恨死了墨忱卿。
但他現在幹不掉他。
驀然間,他就發現,墨忱卿已經成長爲一棵參天大樹,其樹冠已經能遮天蔽日!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嶄露頭角的呢?
對了,從前年那場對東夷之戰!
讓墨家軍去打東夷,如同飲鴆止渴!
但,當時他不得不飲那一杯鴆酒!
這話是誰說的來着?
對了,是他弟弟定王那個老賊!
他說,以東夷兵消耗墨家軍,待其兩敗俱傷,再由朝廷出兵,將兩個都拿下,則兩個心腹大患皆可除!
誰能知道,老賊的騷主意害死他了!
老皇帝悔不當初,腸子都悔青了。
可現在,刑部尚書問他,那些廢物怎麼辦?
怎麼辦?
殺之而泄憤!
“他們都是刺殺墨愛卿的逆賊,一個不留,推菜市口斬了吧!”
斬了,也算殺雞儆猴,讓那幫子亂民不敢再造次!
刑部得了命令,審都沒審,就直接擇日不如撞日,於次日將他們推出去斬了。
墨忱卿召了刑部尚書前來,問他要了那些屍體。
做什麼?
自然是先送醫學院給學子們練練膽子和手藝。
這些死士,沒有家人敢來認領,沒有人給他們收屍,與其扔亂葬崗,倒不如再給他們一次贖罪的機會。
此事深究起來沒有什麼好處,暫時也就只能查到這了。掘了老皇帝一個賊窩,而且都是非常得力的高手,這也算是不小的收穫。
這個案子算是給了自己一個交代,那廂老皇帝催促他結謀反案,他傷未痊癒,便去履職了。
如今老皇帝也沒有給他個像樣的職位,只是把慕容直和定王謀反一案全權交由他負責。
他也不在意有沒有像樣的職位,只盡心盡力地完成這件事。
無它,這些都是仇人。
他一定要手刃的仇人。
結案之前,他去天牢見了慕容直一面。
雖然是逆臣賊子,但和他也算是有一起長大的情誼,他僅代表自己去看他的。
慕容直住的牢房比起旁人的牢房,乾淨了許多,有簡單的牀和被褥,還有一張書桌,桌上擺了幾本書,墨忱卿掃了一眼,是關於禮義廉恥的書。
不必說,這是老皇帝派給他的書。
與其說是讓他讀的,不如說是爲羞辱他的。
慕容直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覺得很可笑?我現在要讀這些書。他這是在說我不懂禮義廉恥!”
他沒有戴手銬腳鐐,穿的也還算乾淨,全身上下打理得一絲不苟。
這是墨忱卿吩咐過的,底下人不敢不聽。
墨忱卿神色淡淡:“那你懂得禮義廉恥嗎?”
慕容直愣了一下。
在確定了墨忱卿不是在開玩笑之後,他瘋癲大笑起來。
他笑得臉都憋紅,大喘着停下來,指着墨忱卿道:“禮義廉恥?你也配來和我講禮義廉恥?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天下人都被你僞善的嘴臉矇蔽了,你以爲我也會被矇蔽嗎?”
墨忱卿神色優哉遊哉,彷彿在看一個傻子一般,等他說完,他才悠悠道:“那又如何?你現在能去告訴天下人,我矇蔽了他們嗎?”
一句話將慕容直的肺管子都扎漏了。
他臉色唰的白了,一點血色也無,半晌,他頹然地顫抖着,“墨忱卿,算你狠。”
“慕容直,你知道你爲什麼會輸得那麼徹底嗎?”
慕容直歇斯底里:“我不用你來教我!輸了就是輸了!反正我已經沒有翻盤的可能了,我爲什麼要知道那些所謂的爲什麼?我不聽!我纔不要聽!墨忱卿,成王敗寇,我願賭服輸,我承認失敗,你要是想對我落井下石,我勸你住了這個心思吧!我不會再讓你們來傷害我!”
墨忱卿眸光微深,但也只是那麼一瞬,他隨即恢復淡然,瀟灑地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道:“你若想做個糊塗鬼,誰也勉強不了你。慕容直,明日我會將卷宗呈給你父皇,如何判決,我不會出具意見,你還有沒有要說的?我可以給你寫在案卷上。”
慕容直仰面朝天,望着長滿蛛網的屋頂,自嘲一笑,“那你幫我寫一句,我祝他長命百歲,兒孫繞膝。”
“哦,對了,再幫我告訴他一句——這一句一定要寫上去。老四很適合繼承他的皇位,一定要好好培養老四,至於老二和老五,都是有野心的,如果他想讓老四好好繼承皇位,就必須把老二老五幫他剷除。”
墨忱卿面色淡如水,點點頭,“好,我會幫你寫上去的。”
“謝謝你。”
“倒也不必客氣,和你相交多年,這點情誼還是可以有的。”他乜了慕容直一眼,“如無其它事,我就走了。”
慕容直木着一張臉,回看墨忱卿一眼,背過身去,不再看他,亦不再說話。
墨忱卿轉身朝外走去。
他走到門口時,慕容直忽然又開口,“墨忱卿,你真的瞭解秦桑嗎?”
墨忱卿站住腳步,回頭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想,我的妻子,我比任何人都瞭解。”
“那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他問。
“她是我的妻子。這一個身份就夠了。”
慕容直深深凝視墨忱卿,彷彿要把他的臉瞪出個窟窿來一般。
墨忱卿神色安淡,他瞧了半天,似乎並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中不由浮出一些煩躁來,“算你狠。我真不知道,你是喜歡她的靈魂,還是喜歡她的身體。如果你喜歡的是她的靈魂,那你抱着她的身體的時候,你猜她會不會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還是說,那具身體……哦,不,應該說,那具屍體,只是你用來發泄的工具?”
他嘴角漸漸浮起陰鷙的笑,在等着看墨忱卿的笑話。
墨忱卿只是淡淡笑了笑,“阿桑就是阿桑,無論靈魂還是身體,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