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也爲池無的傷感到觸目驚心,他從醫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嚴重的傷勢。
“這,這雖然都是外傷,但就算治好,臉也怕……”大夫連連搖頭。
還沒等大夫搖完頭,池無捂住自己血肉模糊的臉掙扎着恐慌的喊了起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池無的聲音充滿了驚恐的喊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害你……”
他臉上都是血,伸手捂住耳朵,也捂住了一手的血。
一衆小僧人在外面看的是觸目驚心,嚇得都不敢議論了。
葉彩唐相信,池無喊的這幾嗓子,對他們的教育,比每天課業上長老們對他們的苦口婆心,效果要好的多的多。
人啊,就是那麼現實。
池無掙扎抽搐起來,死死的抓住了住持的手。
“師父,師父,我看見女施主了,她說,她要殺了所有人……”
住持雖然德高望重,但這輩子也是以理論爲主,哪裏見過這場面。
還是夏樾當機立斷將人搶救了下來,並且叫人去喊謝止。
別睡了,快醒醒。
謝止很快就來了,池無已經進入癲狂的狀態,一個勁兒的胡言亂語,配上臉上的傷,那真叫一個精彩,看了的人沒有一個晚上不做噩夢的。
請來的大夫看着這情形,跟夏樾說:“不行啊,這位師父傷的太重,要送去醫館纔行。”
夏樾二話不說同意,讓人劉沙陪着一起,送池無去醫館。
池無畢竟罪不至死,總不能看着他如此生不如死。
當池無從房間裏被擡出來的時候,一衆僧人都在一旁看着,這下看的更清楚了,他們都一臉驚恐的,忍不住摸自己的臉。還有幾個膽子小的忍不住撇開了視線。
池無被擡走之後,衆人議論紛紛,住持一再呵斥,才讓大家安靜下來。
謝止從姻緣殿裏走出來,面色沉重。
住持忙道:“謝先生,如何?”
謝止先嘆一口氣。
“母子煞的戾氣太重,一日找不出兇手,戾氣就再重一分,若是不找出兇手,怕是整個月老廟的人,都要遭殃。一直到七日回魂,月老廟將無意倖存”
有人不服氣,忍不住道:“可大家都是無辜的啊,她要報復,爲什麼不找兇手?”
“因爲死者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兇手的孩子,所以會有避諱。現在死者怨靈還不夠強大,還不能對兇手下手。”
衆人一聽,都覺得十分鬱悶,所以作惡的反而成了保護傘,無辜的,反而要被無辜犧牲了嗎?
謝止見大家如此,安慰道:“不過你們也不必覺得不公平,若七日之內,我們能找到兇手,用兇手祭奠死者,死者就能散去怨氣,轉世投胎。若是不然,等死者回魂,那一夜她的怨氣會達到高峯,到時候那點父子羈絆是不足以牽制的惡鬼的,母子煞會將兇手一口一口吞食乾淨,帶着他的靈魂一起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謝止好像是在安慰大家,但是安慰的不明顯,一衆僧人聽了之後,只覺得更害怕了。
而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終於有人喊了出來。
“到底是誰,誰殺了人,你跑不掉的。你站出來啊,不要害了大家。”
慎詠志沉默的看了一眼夏樾,這就是你的辦法是嗎?
僧人們常年生活在一起,誰有點什麼不對勁,師兄弟不會一點察覺都沒有的。但是僧人也是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誰也不願意出頭舉報,若是舉報後證明是無事的,日後該如何相處。
六扇門和大理寺一共纔多少人,初來乍到的,是很難迅速準確的插入僧人中去的。所以要在他們中間撕開一道裂口。
讓他們自己查自己,自己查身邊人。
夏樾淡淡回望慎詠志,怎麼樣,不好嗎?
離間計,不算光明磊落。
別鬧了,就問你好使不好使?
慎詠志不看夏樾了。
葉彩唐冷眼看着這兩人眉來眼去,心想差不多得了,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們就別誰嫌棄誰了,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哪兒找純潔白花花。
眼見着衆僧人要吵起來,住持厲聲呵斥了他們。
好在住持平日是有威嚴的,僧人們紛紛低下頭,不敢再吵鬧。
“行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去休息吧。”住持無比頭大的將衆人驅散了。
姻緣殿裏終於安靜下來。
今夜依然有人守夜,七個人,還有謝止。
這一夜大家都不太睡的着,就連葉彩唐都睡不着,大家心裏隱約都覺得不安,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果然,半夜的時候,慕綠又來了。
這次不但聽見了聲音,謝止和幾個僧人還看見了一閃而過的白影。
但是白影沒理會他們,就這麼消失了。
衆人定下神來,只覺得剛纔的白影和聲音就像是一場夢,但是姻緣樹下,多了一個撥浪鼓。
衆人都不敢碰,謝止撿起來一看,嘆了口氣。
“這是母子煞的怨念。”謝止將撥浪鼓恭恭敬敬放在長明燈中,轉頭正色對幾個僧人道:“希望在回魂夜之前,能找到兇手,不然的話,怕是你我都要命喪於此。”
僧人們臉色都很難看。
第二天,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
有人跑了。
大難臨頭各自飛,眼見着留在月老廟裏,可能下一秒就會成爲女鬼的目標,跑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沒有跑掉。
是月老廟裏剛來沒一年的一個小僧人,年紀小膽子也小,趁着夜色黑乎乎,他就跑了。
本來這也沒什麼,寺廟一向是來去自由的,想走也不會強留。但現在人人都有嫌疑,你跑就不行了。
就在衆人要找,甚至要讓六扇門貼通緝令的時候,在離月老廟不遠的樹林裏,找到了他。
被找到的時候,他全身是傷的被吊在樹上,雙目圓睜,臉色青紫,已經身亡。
屍體是夏樾的人找到的,雖然第一時間就已經遮擋了讓人靠近,但是一起出來的僧人還是驚鴻一瞥的看見了他的慘狀。
謝止知道後,只是簡單道:“我們現在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兇手,解開死者心結。不然的話,離開也沒用。”
這一下月老廟裏的僧人真的瘋了。
修行是爲了安安穩穩的生活,不是爲了死啊。
即便是住持和長老們再安撫也無用。
終於,整個月老廟裏的所有人,都空前團結的有了共同目標。
找到兇手。
事到如今,什麼情面,什麼懷疑,什麼都不重要了,衆人紛紛絞盡腦汁,從三個月前慕綠第一次來月老廟開始,到前幾日她被害的那個晚上,發生的所有可疑的事情和人,都抖了出來。
月老廟裏一塊鐵板一般的人際關係,終於被撕開了一條縫。
葉彩唐總結道:“這就叫全民皆兵,全民參戰,不給兇手留下一點喘息的餘地。”
葉彩唐是會總結的,有時候她博古通今,融會貫通,也不太像是需要請先生教寫字的樣子。
事實證明,沒有人能夠逃開羣衆的眼睛。
很快,就有人提供了一個線索。
而且生死關頭,都不匿名了。
兩個僧人找到了夏樾,一個叫做廣丘,一個叫做班永。
兩個僧人提供了一個消息,在慕綠被害的那個晚上,曾經路過了姻緣殿。
衆人精神一震,他們本就推測,兇手本來是和慕綠約見,打算殺了她。被沈星瑤碰見,也要殺她滅口,製造出一個沈星瑤殺人後自殺的假象的。
但是犯罪突然中止,沈星瑤撿回了一條命。
這個中止的原因是什麼?
“我們倆是晚上腹中飢餓,想要去伙房裏找點喫的。”廣丘說:“正好路過姻緣殿,聽見裏面有聲音。”
夏樾皺眉道:“你們看到兇手了?”
兩人慌忙擺手:“沒有,沒有,若是看見兇手,哪裏敢不說。”
廣丘說:“我們聽着動靜,心裏是挺奇怪的,但是沒想太多,還以爲是廟裏養的的貓呢。於是就直接走過去,離開姻緣殿有一段路了,快要轉進下面的小路了,聽着後面動靜怪怪的,一回頭,就看見一個人鑽進了左邊的小路。”
另一個人連忙點頭:“我們沒看見臉,連人都沒看見,就是看見小路上的竹林一晃,感覺有個人進去了。”
夏樾將兩人分開,又各自問了一些細節。
兩人路過姻緣殿的時候,是正常的走路,說話,一定發出了聲音,雖然只是正常的聲音,但是對時刻保持警惕的兇手來說,肯定是不敢再留了。
要是這兩個人說的是實話,那他們就是沈星瑤的救命恩恩人,要賞。
兩人帶着衆人走出姻緣殿,到了他們聽見動靜的地方,指着道:“就是那裏,就是那條路。”
姻緣殿兩邊都是路,同樣通往廂房。但是廂房也不是一直排到頭的,錯落有致的安排,導致了左右兩邊的路,帶來不同的距離。
月老廟裏的僧人回廂房休息的時候,自然也和尋常人一樣,會走那條最近的路。
久而久之,就會習慣。
兇手的範圍再一次縮小了,只剩下右側的那兩個廂房,廂房裏,一共十五個人。
謝止擡頭望天:“今晚,不詳啊。”
我要放大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