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醫生…”
一個面容憔悴的男生穿着一身校服，略微將頭低着。
從他掙扎的神色中不難看出，他現在似乎正在經歷一個艱難的抉擇。
男生擡起頭，微微瞥了一眼幾米開外一間半掩着的病房。
在病房靠窗的一張病牀上，躺着一個消瘦的中年女人。
很快，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這位年輕漂亮的主治醫生，賀千雪。
“請你告訴我，我媽的這個病到底還有沒有救？”
賀醫生迎着那雙急迫而懇切的目光，一時有些爲難。
她緊抿着嘴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本着醫生的職責所在，選擇將真相告知。
“蘇杭，你母親的病症雖然已經逼近晚期，但是並非完全沒有辦法根治，只是……”
“只是什麼？”蘇杭發紅的眼眶中閃過一絲光亮。
這是他近幾天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然而，還未等到賀千雪的回答，蘇杭的眼神倒是先黯淡了下來。
他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道：“賀醫生，我沒猜錯的話，治這個病應該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吧？”
賀千雪輕嗯了一聲。
“你母親的病可以選擇保守治療，也可以選擇進行手術。”
“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保守治療的話，其實就是每天用藥物拖延病症的轉移，但是…這樣的話需要很高的成本。而且，單靠藥物拖延時間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如果沒辦法將病症根除，只怕還是……堅持不了多久。”
蘇杭透過病房的門縫，看了一眼在病牀上熟睡的母親，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他一臉認真地看向賀千雪。
“如果保守治療的話，一個月需要花多少錢？”
“最低也需要三四萬。”
儘管自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正聽到這個數字之時，蘇杭還是忍不住兩腿一軟。
他雙手緊緊握住，指甲幾乎已經要嵌入到掌心的肉裏。
他生在一個單親家庭，不到一歲的時候父親就和母親離婚，然後不知所蹤了。
從小到大，他都是被母親一個人拉扯大的。
母親沒有什麼文化，在外做工也只能做一些辛苦活兒。
母子二人這些年來日子過得很是拮据，但是總算攢下了一些錢。
用蘇杭母親的話來說，這些錢其實是他將來上大學和結婚用的。
幾天前，還在教室裏上課的蘇杭忽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是醫院來的電話。
母親在上班的過程中突然毫無徵兆地暈倒，被人送到了市第一人民醫院。
經過各種繁瑣的檢查後，蘇杭被告知母親得了一種很是棘手的病，幾乎可以說是絕症。
這幾天下來，他爲了繳納醫院裏的各種開銷，已經將手頭不多的積蓄用了一部分。
母親甦醒後叮囑過他，讓他不要把錢浪費在治病上面。
蘇杭只是假意隱瞞，並未將實情告知母親。
他擔心母親知道後，會主動放棄治療。
但是眼下，他似乎也別無選擇了。
一個月數萬的開銷，還只能勉強維繫母親的性命。
單靠這樣拖時間，又能拖得了多久呢？
“賀醫生，如果做手術，需要一次性花費多少錢？”
他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個問題，並且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來面對那個可能會瞬間壓垮他的天文數字。
這是一項從國外引進的新技術，各方面成本都很昂貴，所以……”
她還是有些不忍心打擊眼前這個少年的信心。
蘇杭努力擠出一抹笑容：“賀醫生，沒關係的，你直說便好，我承受得住。”
賀千雪聞言，不禁被蘇杭的孝心所感動。
“光是手術費用以及相關用藥和儀器的費用就差不多需要近百萬，而且手術之後還需要好幾個療程的後續療養，差不多要持續一兩年的時間，這期間的費用加在一起，可能還要再加幾百萬……”
蘇杭聽聞，大腦一陣恍惚，幾乎要朝一邊倒下去。
一雙手及時將他扶住。
賀千雪安慰道：“蘇杭，你也不要太悲觀了，這段時間你就先好好陪着你母親吧……”
她知道蘇杭的家庭狀況，即便傾家蕩產也不可能拿的出手術費用，更別提之後的一應開銷了。
“你的未來還有很長，我相信你母親也不想看着你在悲痛中度過。
等你母親病情稍微穩定下來，你可以帶她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幫你母親完成一些以前沒來得及完成的小心願……”
賀千雪說得很委婉。
但是蘇杭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知道賀千雪是出於好意，也是對他當前的境況下提出的最理性的選擇。
但是，在母親的生死大事面前，他如何能理性思考？
蘇杭伸手擦掉眼角的一抹眼淚，隨即對賀醫生道了聲謝謝，便奮力衝出了雲城第一人民醫院的大門。
他要去籌錢爲母親做手術。
即便這樣做可能會讓他餘生都背上沉重無比的債務，但他顧不得那麼多了。
只要母親能安好，其他的便都無所謂了。
……
幾個小時後，蘇杭癱坐在一居室的出租屋裏，雙手緊緊握着手中手機，淚如雨下。
就在剛纔，他把通訊錄中所有能打的電話都打了一遍，並且說明了來意。
結果無一例外，那些平日裏所謂的親朋好友竟然無一人願意借錢給他。
態度好點的，還會找個理由婉言回絕，並且出言勸說幾句，都是些站在旁觀者角度的理性話語。
態度不好的，乾脆直接掛斷電話。
就連母親唯一的親姐姐，他的大姨媽，態度也是十足的冷漠，明確表示一分錢也不會給。
哪怕蘇杭說得很清楚這筆錢是他借的，將來一定會還上，但是大姨媽依舊不肯。
這樣的結果讓蘇杭的心跌入了冰窟裏。
血緣至親在生死麪前居然也是這般一文不值嗎？
所有人都認爲將錢借給他給母親治病無異於是在打水漂，有去無回。
可是，不試試又有誰真的知道最終的結局呢？
……
沉默了許久之後，蘇杭來到窗邊，看着天上那輪殘缺不全的明月，心中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要退學，他要拼了命的打工賺錢，爲母親治病。
哪怕只是讓母親暫時維繫生的希望，他也在所不惜。
此刻，蘇杭的眼神宛如天上那輪明月般皎潔無暇，不含半點雜質。
轉身取出紙筆，他沒有半點遲疑，在紙張的最上方寫下了退學申請四個大字。
黑色的筆墨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竟顯得熠熠生輝，光耀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