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昭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藏在袖子裏的手握成拳，極力維持表面的鎮定。
在期待什麼呢？
她早該看清現實的。
她冷笑了一聲，起身，甚至說不出一句道別，大步跨出了亭子。下一刻，被人抓住手臂，用力拉了回來。
楊承允雙手緊緊禁錮着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在耳邊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懷疑你。我承認，從前對你的印象，影響了我的判斷。從前我不瞭解你，所以誤解你。現在我依舊不夠了解你，所以纔不夠信任。昭昭，我喜歡你，無論你是善良的，還是居心叵測的，都改變不了我的心意。你若是走了歪路，我會把你帶回正途。”
“至於那些孤兒，我想，他們一定是感謝你的。你給他們喫穿，提供容身之所，傳授他們學識，武藝.......這些在貧民百姓家裏也極難做到的事情，你都無償給了他們。這偌大的恩情，怕是賣身給你，才能償還了。”
“外面世道正亂，你養他們，還給他們謀生之所，是你仁義。”說到這裏，楊承允笑了笑，“聽說爲你做事，酬勞是同行裏最高的。”
無論是家和樓，還是百寶閣，都是外面的人想盡一切辦法去謀一份活計的地方。衆人求而不得的東西，怎麼能算是脅迫？
就連她府裏的下人，喫穿用度也非別處能比。他們做的雖是下人的活計，但他們從不唯唯諾諾，相反，他們驕傲，自信，以有她這樣的主子爲豪。
而她仁慈，大度，對待那些下屬，從未見她呵斥打罵。她與他們之間，往往是平和的，自在的，她尊重他們。
這些明明都是肉眼可見的東西，卻被他忽視，被他的先入爲主，被他的小人之心矇蔽。
“對不起！”楊承允再次道歉。
趙昭眨了眨眼睛，逼退心頭的酸楚和委屈。迎着冬日的太陽，她蹙了蹙眉頭，這太陽看似暖和，其實它讓雪融化，氣溫反倒更冷了。
“楊承允。”她叫他的名字，語氣嚴肅而認真，“我已經走上了歪路，並且要在這條歪路上一直走下去，永遠都不會回頭。”
大盛，她是反定了。
老皇帝，她必定要殺。
說完，她推開了楊承允，不去看他臉上的神色，大步離去。
楊承允目送她走遠，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他恍然回神。
她話裏是什麼意思？
是他以爲的那個意思嗎？
他沒有追上去，轉身出門，去了軍營。
“讓人去查一查趙將軍遇刺一事。”楊承允道。
幾個部下面面相覷，先是應了，隨後問道，“將軍怎麼突然要查這個？官府不是早就查出幕後黑手了嗎？”
“南梁人？”楊承允搖頭，“這件事疑竇重重，讓我們的人再查一遍，記住，要隱祕地查。”
幾個親信離去，楊熙把楊承允送出軍營，“您是不是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
“只是懷疑。”楊承允想到那個可能，若是真的，也不怪她如此憎惡大盛了。即使不是真的，就憑老皇帝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也該恨。
不知道目前她手裏有多少勢力，打算做什麼，何時動手？
“幾天後你率領大軍前往邑北，組織春耕一事。這關係到大軍的口糧，必須要慎重對待。”楊承允叮囑，頓了頓，他又道，“種子從縣主那裏購買，全部用她那裏的糧種。”
“您很信任她。”楊熙咧嘴笑，“就算您不提，我也打算這麼做。您大抵不知道，縣主莊子裏的糧食比別處的產量高，每年都會有農戶和商戶拿着自家的糧食，去她的莊子換糧，用縣主莊子裏的糧來做糧種。”
楊承允詫異，這事他是真的不知道。之所以讓楊熙向她購買糧種，只是單純信任她罷了。畢竟這事關乎十幾萬士兵的肚子。
“縣主家的糧，顆粒大，飽滿，每一粒大小均勻。據有經驗的老農估算過，縣主莊子裏的糧食，畝產量比外面高了近兩成。”楊熙初次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心中驚駭不已，兩成啊，那是一個很嚇人的數字了。
試想大盛的糧食產量在原來基礎紙上，再增加兩層——
“這是一件大功德事件！”楊承允壓下心中的激動，問，“換回去的糧種，產量如何，也能提高兩成嗎？”
“不能。若是可以，他們就不會每年來縣主的莊子換糧了。”楊熙心中有遺憾，“不過沒有兩成，半成和一層也是有的。”
那也不少了。楊承允心想，提出了自己的憂慮，“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多嗎？”
“不少。但奇怪的是，沒有人大範圍擴散這件事情。他們大抵是怕知道的人多了，縣主莊裏的糧食供不應求，他們今後換糧難度大增吧。”楊熙猜測。
楊承允點頭，糧食關乎一年生計，大家心裏有各自的小九九，這很正常。糧食產量一事沒有大範圍傳播，這對於她來說，反倒是好事。
若是被朝廷知道——
楊承允眸子暗了暗，“此事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知道。我已經叮囑過下面的人。”楊熙也有相同的顧慮。
臨近分別，楊熙朝楊承允眨了眨眼睛，“將軍，您和縣主也算半個自家人了，您去和她打聽打聽，她莊子裏的糧食是怎麼種的，爲何產量如此之高。”
楊承允幽深的眸子變得黯淡。
“您和縣主吵架了？”楊熙詫異，人都住到對方宅子去了，這感情沒升溫，還冷卻了？
“您幹了什麼對不起縣主的事？”楊熙質問楊承允。至於爲什麼肯定是自家將軍的原因，別問，問就是對縣主的盲目崇拜，縣主做什麼都是對的。
縣主那麼好的人，即使不對，那也是對的。
“沒吵架。”楊承允搖搖頭，不知該怎麼和楊熙解釋，乾脆閉口不提。
楊熙不好追問，苦口婆心道，“女孩子得哄着，您平日裏嘴甜一些，多誇誇縣主，多送送禮物。”
楊承允擰了擰眉，“她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樣。”
“天下所有母的都喜歡聽好話，喜歡收禮物，喜歡被人哄着，寵着。”楊熙嚴肅認真道，“將軍，十幾萬將士明年能不能敞開肚子喫飯就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