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倒下之後,趙昭看到了他身後的人,那個穿着普通士兵盔甲,卻掩蓋不住一身上位者氣息的人。
他怎麼會在此?
趙昭對上楊承允幽深的眸子,兩人的視線只是剎那間的交匯後又分開。
“主子,您沒事吧?”立書語氣焦灼,明知那把刀最後沒刺中她,可見她一身血,仍是忍不住擔憂。
趙昭胡亂抹掉了臉上的血,“我沒事。”
她的視線不離楊承允,可那人卻再也沒有給她一個眼神。此時的他專注得異常,像一個地獄來的殺神,冷冰冰的,沒有半點感情,除了殺戮,只剩殺戮,不停地殺戮。
“那是楊將軍?”立書認出這個穿着普通士兵盔甲的士兵是楊承允時,既感激,又慶幸。
趙昭點頭,直覺告訴她,這個時候的楊承允不太對勁。可四周都是敵人,她來不及查探,也來不及詢問。
趙毅和趙二等人接連來到趙昭身邊,被方纔那一幕嚇到的一衆暗衛,心裏的恐懼、擔憂此時全都化作了滿腔的怒火。
好久沒有痛快地宣泄了——
凜冽的寒意和血煞之氣匯聚,趙毅等人的眼底只剩下無盡的黑,彷彿要把人拖入無盡的深淵。
一場壓倒性的血腥屠戮就此拉開了帷幕。
立書和立棋二人護着趙昭,在一衆士兵的護航下,順利抵達了城門。
城門拉開,趙昭沒有回去,轉而登上了城牆。
半個時辰前還烈陽高照,這會兒烏雲密佈,層層疊疊,這片天空似乎要坍塌下來。
沒一會,狂風驟起,差點把剛登上城牆的趙昭吹走。
趙昭被吹得睜不開眼睛,她抓着城牆,勉強站穩了身體。
城牆下,沒了趙昭,被兩萬兩黃金迷失了神志的人也慢慢清醒,再看遍地的屍首,還有那些殺人如麻,恍如地獄惡鬼的楊承允和趙毅等人,他們終於怕了。
有錢也得有命花啊,是什麼給了他們信心,讓他們覺得自己能在這些殺神的手裏,傷及趙縣主一根頭髮?
大雨傾盆,嘩啦啦從天倒下,淋醒了那些做着美夢的人。這時,他們想到了之前的天罰,想到了此刻的大雨,甚至還想起了去年的塗州大水。
這個趙縣主或許真的是受老天庇護的。
不然這些該怎麼解釋?
巧合?
那麼多巧合湊在一起就不叫巧合了。
大雨把人的身體淋得溼透,心也涼了下來,戰意消退,開始有人撤退。昏暗的天空,雨迷糊了他們的視線,可莫名的,他們就是知道那個趙昭所在的方位,那個方向透着一股溫暖的,黃色的淺淺的光芒。
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包括他們這些敵人。
但是他們不敢,他們不配。
他們選了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大雨中,周謙和鄭絡煊依舊在大喊,嘶啞的聲音被淹沒在嘩啦啦的雨聲裏。他們站在高處,能清楚看到己方的人不斷倒下,不斷有人撤出戰場,四處逃散。
他們喊住那些逃兵,斥責,命令那些逃兵,可沒有人聽他們的,也聽不到。
新徵的兵死的死,逃的逃,所剩無幾。
繼續留下這裏,他們將會是下一個刀下亡魂。
兩萬兩黃金足以讓人拼命,可眼前的局勢,他們不是拼命,而是送命,沒有半點勝算,一絲都沒有!
義軍也逃了。還剩下十幾萬朝廷士兵和死傷過半的世家暗衛和死士,朝廷的士兵戰意冷卻,一邊戰,一邊退,唯有世家的暗衛和死士,仍在城牆下和趙毅等人廝殺。
“擊鼓!”周謙大喊。
拿着鼓槌的戰士甩了甩痠痛的膀子,在大雨的沖刷下,繼續奮力敲響戰鼓。
咚!咚!咚!
那聲音不像催生人的奮戰之心和鬥志,反倒像催魂送葬的哀樂。
十幾萬士兵踟躕不前,大家看向彼此,竟沒有一個人向前衝。
“衝啊,不許停,給本將軍殺了他們!”周謙大喊。
“殺啊,殺了趙昭,重重有賞!”鄭絡煊也跟着喊。
然而士兵們卻置若罔聞,一個個心中有苦難言,別說他們不想衝,就是想衝也衝不過去啊。
前頭是對方的騎兵,再往後是對方二十萬的步兵,怎麼衝?
上去送死嗎?
這一刻,他們心裏生出了極大的怨念,果然是世家子,不把他們底層人的性命當一回事。
他們不由得羨慕對面的人,戰鬥還未結束,趙縣主便指揮那些身穿白衣的大夫、醫女上戰場救治傷患。
看着對方的傷患一個接一個被擡下去救治,而他們這邊的人只能在泥水裏哀嚎,絕望——
士兵們心中無比悲涼。
自己的下場會不會就是這般?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隨即又驟然停下。下一刻,清亮的少女的聲音從城牆傳入了戰場。
“對面的人聽着,若你未傷及我趙昭的士兵,此刻投降,只需爲我修一年的路,我便放你自由。”
“若傷了我趙昭的士兵,傷不致死者,爲我修三年的路,一天三餐管飯。”
“若傷了我趙昭的士兵,致死者,這仇,我們不死不休!”
“這天下,我趙昭拿定了。今日一戰,世家大傷,大盛再也無人能攔我趙昭,我勸你們想清楚再決定是揮刀,還是丟下兵器,歸順我趙昭。”
少女的聲音清越,堅強有力,如重錘直擊衆人的心口。在這磅礴大雨中,擊潰了士兵們的防衛。
“我投降,我今天沒有殺過人,我的刀還是乾淨的。”有一個士兵率先丟下了自己的兵器。
“我也沒有,我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我僥倖沒死,但也受了傷。”
“我傷了人。我願意去修路,只要能一天三頓有飯喫。”
“........”
成片的士兵丟下兵器,一些原本猶豫不決的,這會也跟着丟掉兵器。
周謙和鄭絡煊不甘大喊,撕裂的聲音在雨中迴盪,然而沒有人聽他們的。大勢已去,他們必輸無疑,這一場轟轟烈烈的討伐大戰,竟不到一天就以世家的失敗而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