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上，無影燈晃着他的眼睛。
病房裏出現的無影燈讓他飛快意識到自己再次出現在了別人光怪陸離的夢裏。
俞涼下意識扭頭去找程雲野的身影，發現他並不在這個房間內。
儀器發出嘀嘀聲。
俞涼聽見醫生搖着頭說了句“患者已經死亡”。
等等，我沒死。
他扭頭看向醫生，張嘴說話：“我沒有死。”
聲帶發不出任何聲響。
哪怕他盡全力去嘶吼，自己的喊聲根本無法傳達給身邊忙碌的人。
醫生最後一次扒開他的眼皮，好像摸在他的靈魂上。
俞涼渾身抖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感知被放大了。
“死透了，送去太平間吧。”
俞涼：“……”
周圍連一雙鞋子都沒有。
冰涼的地板使他下牀時覺得腳底心發寒。
他差點受不了這個溫度摔倒在地。
推着他的護士像是沒見到牀上的屍體跑了一樣，木然地推着牀前進。
俞涼跑出了病房。
走廊上一片死寂，他下意識去摸自己的口袋和大腿。
手機和匕首都不見了。
匕首丟了他能理解，但手機是他的技能，不可能離開他身邊。
腦袋上吹過一陣涼風，俞涼找了一面鏡子。
鏡子裏的人跟他一樣二十歲出頭，剃了光頭，面相憔悴。
這張臉瘦得脫了形，一眼就能認出這不是他。
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
用着俞涼的身體的人抱臂站在他身後，似乎是想欣賞他詫異而恐懼的表情。
但他想象中的滑稽場面並沒有到來。
俞涼麪無表情地轉身：“你是怎麼做到的？”
“怎麼可能告訴你呢。”對方擡手去摸這副好看到叫人挪不開眼的皮囊。
他心思一變，好奇地從口袋裏取出手機，用人臉解鎖進入。
“裏予……”他玩味地勾起嘴角，手指在鍵盤上飛快點擊。
“你——”俞涼正欲上前，突然頓住了。
世界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背後，一隻巨大的、充血的眼睛睜開。
眼珠轉動着，最後停在俞涼的後背上。
俞涼感覺自己像是死了一遍。
渾身的血肉骨頭都被碾碎，痛覺被放大後讓他生不如死。
這種折磨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再次睜開眼，入目依然是熟悉的無影燈。
“患者已經死亡。”
“死透了，送去太平間吧。”
他轉動眸子，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原點。
剛剛那東西出現的太突然。
他沒來得及回頭看，就“死”了。
護士開始推着牀離開，俞涼從牀上坐起，沒急着離開。
他開始檢查自己所在的身體。
很幸運，俞涼在胸口看到了一個像用血畫成的法陣一樣的圖案。
他故技重施，在照鏡子的時候蹲到了操縱自己身體的人。
怕對方用匕首對付自己，所以他來的時候提前帶上了消防錘防身。
實際上俞涼想多了。
匕首認主認的是靈魂，哪怕那人佔據了俞涼的身體，他依然拔不出那把大腿外側的武器。
於是俞涼把消防錘擱置在一邊，伸手抽出自己的匕首。
他閉上眼咬牙，對着自己這具身體的胸口一刺。
劇烈的暈眩傳來，俞涼倒在地上緩氣。
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假俞涼發了一大串涉嫌騷擾的話。
奪回身體的俞涼發了句語音，讓裏予別搭理。
做完這些，他找了臺空閒的電梯下樓。
住院部一樓的門窗全部封死，他趴在門上試圖往外看。
迴應他的只有一片混沌。
俞涼想起那個醫生說過的話。
他掉頭往電梯走。
就在這個時候，熟悉的感覺再次籠罩了他。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俞涼立刻轉過身。
他甚至還沒站穩，就貼上了一隻眼睛。
俞涼聽見了瞳孔轉動時發出的滑唧唧的黏膩聲。
劇痛再次席捲全身。
“患者已經死亡。”
“死透了，送去太平間吧。”
這一次，俞涼沒有猶豫，直接下牀奔向最近的鏡子。
他搶來匕首奪回身體，乘坐電梯下到負一層。
樓層簡介裏寫了負一層是太平間。
可當俞涼走出來的時候，發現這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停車場。
停車場裏停滿了車。
他往前走了一步，所有的車都開始鳴笛。
巨大的回聲裏，俞涼捂着耳朵向後退。
車上衝下來的都是喪屍。
它們把俞涼圍得水泄不通，一擁而上，用自己流膿流血的嘴去靠近他的身體。
一口一口，把人撕咬着。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他眼睜睜看着喪屍把他啃得一乾二淨，自己卻感受不到疼痛。
他動不了，只能躺在地板上，眼睛看向電梯門的方向。
一隻進化了思維的喪屍摸索着電梯，像是在研究怎麼使用這個金屬的玩意兒。
啪一下。
不知道誰在他身上踩了一腳。
俞涼躺在那，直到那隻眼睛再度出現。
它用劇痛把他送回了那張名爲噩夢起點的病牀。
俞涼大概摸清了一些這個噩夢的規則。
這張病牀應該是像遊戲起始點一樣的地方。
這個子游戲裏，他的感知都被放大，除了痛覺。
痛覺只在被眼睛看到並傳送回起始點的時候纔會出現，其他時候都不會存在。
瞳孔出現的頻率還沒找到規律，有長有短。
俞涼直起身，覺得自己的精氣神被削弱了不少。
腦子裏有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在說：“留下來吧，死亡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他很自然地無視了這個聲音。
這一次，俞涼沒有選擇直接去找自己的身體，而是任由護士將他推進電梯。
他的眼睛不離護士手上的操作。
她身上有一張卡，摁下負一樓後用卡在空氣中劃了一下，傳來一聲很微弱的感應聲。
俞涼記住了這張卡藏在她的左口袋裏。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護士說道：“聽保安說，那裏的喪屍坐電梯跑出來了。”
另一個護士不怎麼真心地感嘆：“真可怕，他們怎麼會坐電梯呢。”
“說不定他們會進化。”
俞涼想到了那隻摸索電梯的喪屍。
整個夢都在回檔，除了那些從車裏跑出來的喪屍。
他不明覺厲，被推進了太平間。
太平間一面鏡子都沒有，裏面黑黢黢的。
那些護士跟會夜視一樣把他送到指定的位置，俞涼聞到了周圍的屍臭。
不確定眼睛什麼時候會再出現，他開始在太平間裏摸索起來。
這裏被夢改造過，變得像學生宿舍一樣。
上下鋪，每個牀上都躺着屍體。
黑暗中，俞涼伸出手，摸黑前進。
沒有一絲光源，這給予了俞涼無限的想象。
他的腦子開始不受控制地幻想會不會摸到一張鬼臉，或者摸到很噁心的東西。
指尖徒然觸碰到了一絲滾燙。
人類的溫度在此刻變成了一個足以燙傷他靈魂的火爐。
他被這個溫度燙得往後縮。
後背碰到了一個物體。
像果凍一樣，但是質地更硬。
那個物體轉動了一下。
俞涼再次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