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沈秋所料,司徒姍從地牢裏出來氣的要死,在燕京一分鐘都不肯逗留。

    但是司徒宇決定要在燕京再多呆幾天,司徒姍便不管他,自己先走了。

    大帥讓顧燕辰給她道歉,她自然是不領情,不過顧燕辰將整件事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寫了一封信寄給了南方的司徒鎮。

    司徒鎮收到了信之後,看到裏面的經過,便知道女兒又在北方鬧出了亂子,人家不願意聯姻也算是情有可原。他自己也清楚自己閨女的性子,便也沒有追究。

    沈秋攢的局在一座廢舊的戲園子裏。

    這戲園子是古代的梨園遺址,已經破敗不堪。

    其中一個亭子,叫做“香雪亭”,亭子邊種了一棵碩大的梨花書,因爲年月久遠天火燒燬,如今也不怎麼開梨花了。

    天色已經黑了,殘舊的香雪亭中,只有沈秋和司徒宇兩個人。

    司徒宇擡頭看着四周,害怕的說:“我不知道燕京居然有這樣的地方。爲什麼這裏叫香雪亭?”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戲【梨花雪】,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因爲這裏就是她原先的住所啊!”

    沈秋掐算之後,找到了這裏,如果猜的沒錯,這裏就是老鬼的老巢。

    司徒宇雙腿一直在顫抖,陰冷冷的風出來,他背心發寒,這種地方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呆了。

    “她來了嗎?”他顫巍巍問。

    沈秋在香爐之中點燃了一根線香,那香筆直的向着天空而去。

    她出神的看着筆直的香線,驀地,香線開始劇烈的抖動,她的脣角浮起一絲微笑。

    “她來了。”

    司徒宇嚇得一抖,左看看右看看,什麼都沒看到。

    倏然,一陣冷風迎面刮來,令他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這下,他知道她來了。

    “你……你要是來了,就現形啊!我……我們談談……”他大着膽子說。

    “譁”一聲,白色人影在他跟前晃動,他嚇得頭髮都豎了起來。

    “你不怕我了?!哈哈……”白影大笑,聲音沒有了那嬌媚的語調,變得粗糲而難聽。

    “不……不怕……了……”他說着這話冷汗已經出了一身。

    “我請你來,是爲了把話說清楚,你纏着司徒宇,但是他並不想被你纏,所以咱們要好好談一談,把這個事情談清楚。”

    白影懸在了半空中,幽幽的晃動,粗糲的聲音又變得嬌媚起來:“談?談什麼?談我辛辛苦苦找了他千年、等了他千年嗎?可是他是怎麼對我的?他只是撒謊,只是怕我!”

    眼看着這鬼戾氣又起來了,沈秋立即道:“你將事情原委說出來聽,不然,誰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不會怕你呢?”

    女鬼沉默了片刻,似乎覺得她說的有理,便真的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這件事要從千年前說起。

    千年之前,她是一個小國的公主。一次出外遊玩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清俊少年,並對少年一見鍾情。

    少年對公主亦是有好感,奈何少年出身寒微,沒有向公主提親的資格。便和公主約好,三日後的月出時分,在宮牆外見面私奔。

    公主回到宮中,沒想到父親已經安排她嫁給護國將軍。公主自然抵死不同意,但是皇命難違,她沒有反抗的權力。

    三日後,她偷偷賄賂了身邊的宮女,帶着一些金銀珠寶,僞裝成宮女的模樣,在侍女的掩護下出了宮牆。

    可就在他們約好的宮牆之下,公主擡眼,便看到少年被活生生的吊死在柳樹枝上。

    公主原來不知道,她私奔的事情早已被身邊人泄露給了國主,國主又告知了護國將軍,護國將軍親自帶人將少年吊在了樹枝上,就是故意讓公主看到,讓她從此之後不敢再生外心。

    公主乍然看到少年搖晃在樹枝上的身影,頓時就昏死了過去。

    當她醒來的時候,依舊在寢宮之中,周遭守衛森嚴。

    大紅的喜服已經擱在了她的牀頭。

    她看着那喜服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突然發起瘋來,用金剪刀將喜服剪爛了,換上了一件雪白的長裙,宮女怎麼勸都不聽。

    當護國將軍趕來的時候,她已經將自己懸掛在了房樑上。

    她只覺得晃晃悠悠的到處找,她在找一個人,就是找個少年。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她沒有找到,覺得累了,便落到了一個剛死的女子身上。

    這女子醒了過來,周遭人頓時又驚又喜。因爲她是戲班子的頭牌,如果她死了,戲班子會少很多客人。沒有客人,自然沒有飯喫。

    時代已經變了,她又做回了人,可是她下意識裏,依舊在找人。

    她隨着戲班子到處走,她每次演戲都在人羣中看,想找到她想找的那個人。

    有一次,居然真的被她找到了。就在人羣中,他扶着他新婚的夫人一起來看戲。

    女子穿着一身白衣看着他唱,唱着唱着,眼淚就滾落下來。

    那是一個春天,而唱戲的那個亭子就叫“香雪亭”,一棵碩大的梨花樹,落英繽紛,落在了他和他新婚妻子的頭上、身上……

    “你看,那個戲子在哭呢!”人羣中有人說。

    “這才叫好戲子啊!做戲都做的這麼真!”

    後來男子常來,並跟女子也相識了。女子待他極好,有一次男子的妻子生病了沒有錢醫治,女子將自己的珠寶典當了交給他讓他去給妻子醫治。可是男子的妻子還是病死了,他變得很消沉。

    後來他窮困到沒錢來看戲,女子便偷偷逃離了戲班,到了他的家裏照顧他。他被她的深情打動,兩人的確過了幾天甜蜜的好日子。

    可是好景不長,戰亂爆發。

    一個無賴早就看中了女子,得知她在男子家裏,趁着城內流民大亂,他趁機糾結了幾個同夥到男子家裏將女子搶走。女子掙扎不從,路上被一個打抱不平的俠士救下。可是當女子趕回男子家的時候,男子已經被無賴帶人打死了……

    她換了一身白衣,在他的面前唱了一出梨花雪。

    她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落下,落着落着,竟變成了紅色,滴滴血淚,綿延不絕……

    她的白衣也被染成了血色。

    隔壁鄰居聽到有人唱戲都趕過來看,當看到女子的樣子時,以爲她是鬼都嚇得逃走了。

    當鄰居找來道士時,女子已經懸掛在了房樑上,依舊白衣飄飄。

    兩世爲人,她覺得做人太苦太苦了。她後來不想做人,乾脆就一直做鬼。

    但她一直在找那個少年,她只有一個執念,那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她再也不要親眼看着他在她的眼前死去,再也不要……

    到了第三世,她一次走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一個身體裏,這個身體正是小團圓。

    這不是她故意的,但是做鬼久了也有疲乏的時候。

    她渾渾噩噩的做着小團圓,依舊唱戲,依舊唱着最喜歡的梨花雪。

    她上輩子唱戲的舊址,偶爾她還會過來看看。

    這一次,她依舊在找,找那個少年。

    他在她的心裏,依舊如同初見時那般模樣,猶如清風、如碧竹,讓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可是小團圓體弱多病,受不住她的靈魂。最後一次演出是在蘇州,當她低頭向着坐席看去的時候,她竟然又看到了他……

    是他……一定是他……

    就是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

    可是因爲太過激動,她犯病了,戲班子沒了臺柱子,只得打道回到了燕京,沒過幾天小團圓就病死了。

    她從小團圓的身體裏飄了起來,涼涼的看着這具屍體,這女人,真是沒用啊!

    做人有什麼好?哪裏及得她做鬼自在萬分之一。

    她這時才驀地醒悟,爲什麼她要變成人跟他做夫妻,爲什麼不能讓他也變成鬼,做一對長長久久的鬼夫妻呢?這樣再也沒有人騷擾他們,再也沒有人阻礙他們……

    當男子再次來到燕京的時候,她化作了小團圓的模樣在他的面前唱了一出【梨花雪】。他果然對她青眼有加,她更加覺得,這是最好的時機……

    司徒宇呆了半晌:“所以,你說的那個少年就是我?”

    “是你!”她驀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依舊是小團圓的嬌媚模樣,“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你!玉郎!玉郎!你看,你連名字都沒有改變!你還是我的玉郎啊!”

    “我不叫玉郎,我叫司徒宇啊!”雖然他也同情女子,可是糾纏千年的事情,他分毫不知情,對她的只是同情,哪裏有半分的情誼?

    “你不要纏着我!如果那個人是我,我被你纏了千年,每次都被你害死,你覺得這樣我真的開心嗎?”

    女子一怔,呆呆的看着他:“可是,明明我們在一起都是很開心的。你明明說過,要愛我一生一世的啊?爲什麼你要忘記?爲什麼?”

    沈秋冷笑,執念,千年的執念,果然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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