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狠毒?那可是我最愛的弟弟啊!”他嘲諷的嘆息。
原來,他叫鄭寬,是個跑碼頭搬貨的。家裏頭有父親、母親、弟弟。
他們兄弟兩個只相差一歲,弟弟名叫鄭榮。
鄭家窮,父親給人做短工爲生,母親幫人漿洗衣服掙點辛苦錢。
自打鄭寬懂事起,就開始操持家裏的一切,家裏的苦活累活都是他幹,家裏的活兒幹完了還要去跟着父親一起打短工,補貼家用。
他年紀小,做不了什麼,就在旁邊給父親遞遞磚頭。
可是小他一歲的弟弟,卻從小到大什麼都沒做。
因爲弟弟鄭榮打小就比他長得好看,比他聰明機靈,十分討人喜歡。
曾經有個算命的說過,鄭榮以後會做官。鄭父鄭母窮苦了一輩子,一聽說這話,立即有了希望。
他們決心,不管怎麼苦,都要掙錢供鄭榮上學,讓他以後做官,光耀門楣。
於是,家裏所有的苦活累活都是鄭寬在做,弟弟只需要坐在家裏享福,養的白白嫩嫩。
家裏過年買了肉,都留給弟弟,家裏其他三口人都只能喫點豬油拌菜。
到了鄭榮六歲的時候,鄭寬那時候也只有七歲,跟着父親在碼頭沒日沒夜的扛東西幹苦活,終於攢夠了給弟弟去私塾的錢。
看到那攢夠的錢,想到弟弟可以上私塾了,他心裏跟父親一樣開心和激動。
弟弟終於上私塾了。
爲了攢錢給他買筆墨本子,鄭寬繼續在碼頭扛麻袋幹活。
鄭寬因爲年紀小,扛麻袋的時候經常摔倒,每次回來臉上身上都青一塊紫一塊的。
可是回到家裏,父親母親都圍着鄭榮噓寒問暖,問鄭榮一天的學習怎麼樣,先生對他好不好。
七歲的鄭寬坐在角落裏,彷彿沒有一個人看見他。
沒有人聽他說話,沒有人關心他累不累痛不痛。這一刻,他感覺,或許他就是透明的,所以所有人都看不見他。
可他這時候心裏沒有一絲怨恨,他的眼裏還有光。
他看着弟弟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樣子,心裏是高興的。他苦點累點沒關係,只要以後弟弟能出人頭地就好了。
弟弟是全家人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
好在弟弟很爭氣,讀私塾的時候成績不錯,後來又進了縣裏的中學,在中學裏成績也挺好。
鄭榮中學住校,他花着哥哥鄭寬幹苦力掙來的錢,穿着乾淨的衣服,用着價格不便宜的鋼筆,彷彿跟普通的縣城學生一樣。
有時候鄭寬想去學校看看他,可是鄭榮從來不許他出現在校門口,而是叮囑他,如果買了東西過去,就擱在門衛那裏,說他是家裏的下人,送東西過來的。不許他說他是自己的哥哥。
鄭寬心裏有些不開心,可是看到自己身上又髒又破的衣服,他又覺得弟弟說的很有道理。
他這副樣子,要是說是鄭榮的哥哥,他在學校一定會被人瞧不起。
到了鄭寬二十歲的時候,這個時候鄭榮已經中學畢業了。
鄭榮十分精明,有了學歷,靠着同學的介紹,在縣政府謀得了一份差事。
沒兩年,就升做了縣長祕書。他開始拿薪水,可是一塊錢都沒有拿回家過。他爲了維持自己體面的生活,那些薪水自己都不夠花,又怎麼會給家裏呢?
家裏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鄭寬一個人的頭上,父親年紀大了容易生病,因爲年輕時辛苦,年紀一大,一身的傷病就愈發明顯了。
鄭寬一邊起早貪黑的去碼頭搬貨,一邊還要趁着空趕回家給父親買藥。
可哪怕這樣,父親和母親依舊念着鄭榮。
開口閉口都是鄭榮這,鄭榮那的。
有一次,鄭寬終於忍不住了:“爹,娘!你們病了,弟弟連看都沒來看你們一眼,一毛錢都沒有拿給你們治病,他心裏真的有我們這些家人嗎?”
鄭父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弟弟這麼辛苦讀書都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我們這個家?現在他才當上縣長祕書,有很多官員需要打點,花錢很多的!你這個笨豬,怎麼懂這些?他是着長遠看,等以後要真當了縣長,還能不顧着我們?”
鄭寬心裏似乎明白什麼,可是他沒法跟父母說。他們眼裏,鄭榮永遠都是完美無瑕的,而他,在他們眼裏,永遠都是笨豬一頭。
到了年底的時候,天氣太冷,碼頭上沒活兒了。可是鄭父因爲受了寒,老毛病又犯了,躺在牀上起不來天天嚷腰疼。
鄭寬沒法子,一家人喫飯都有問題,哪裏還有錢去買藥?
他只能去找鄭榮借錢。
可是他一身破爛衣裳,不敢輕易出現在弟弟的面前。
他去縣政府找他,躲躲閃閃的,生怕被人看見。
他藏在一棵大樹後面躲了很久,終於看到鄭榮出來了,只見他穿着一件乾淨清爽的藍色中山裝,陪着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士笑容宴宴的一起上了一輛吉普車。
他想叫,沒等開口,車子已經開走了。
沒法子,他只得去鄭榮租住的公寓蹲他,天氣很冷,他躲在樓道角落裏凍得瑟瑟發抖。
黑暗中,似乎鄭榮回來了,他喝了酒,帶着幾分酒氣。
鄭寬鼓起勇氣,上了前去:“爹病了,你……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想給他抓藥。”
鄭榮詫異的看着眼前衣衫襤褸的男人,冷笑一聲:“是你?我不是說過,不要到我公寓來找我嗎?要是給人看到了,我這臉往哪來擱?”
鄭寬有些心虛,陪着笑臉說:“這也是沒辦法呀!你工資高,借我兩塊錢唄?咱爹真的病得厲害。”
他伸手去扯鄭榮的袖子,鄭榮驀地甩開他,怒道:“別碰我!你這個髒兮兮的傢伙!你的手這麼髒,待會弄髒了我的衣服!”
鄭寬呆在當場,可是這一次,他沒有退卻,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你要是不給,我就不走,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你哥哥!”
鄭榮惱了,可是拿他沒辦法,“你真是跟小時候一樣,又蠢又犟!”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一塊錢的票子,扔在了風中:“給你!蠢貨!別擋我的路!”
他搖搖晃晃的進了公寓。
鄭寬望着寒風中在地上飄零翻滾的一張票子,怔了半晌,終於默默的去撿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放進了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