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這幅形象,就是典型的民國守舊家族女眷的模樣。
看起來,就透着一股沉悶、腐朽。
美,卻不符合時代。
但,顧傾城氣質好,她不像這個時代的女子般畏縮、怯懦。
她身形挺拔,自信的揚起頭顱。
整個人從骨子裏透着張揚與驕傲。
人的氣質,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同樣的服飾,穿在不同氣質的人身上,就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
顧傾城這具身體,沒有裹小腳,也就沒有那些顫顫巍巍的感覺。
再配上顧傾城高貴的氣質,看着就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而不是什麼封建的鄉下女人。
她沒有理睬兩個大頭兵的勸說,拉着李耀宗的手,徑自走進了大學堂。
“哎!顧女士!”
兩個大頭兵有些着急,想要追上去把人攔住,可又不敢。
他們只能揹着槍,縮着背,悄悄躲在角落裏看着。
“她這是啥都不知道,所以纔不害怕!”
“哼,等她被洋人或是洋學生攔住了,讓人家給罵了,她纔會知道厲害!”
“沒錯!唉,這鄉下的女人,沒出過遠門,膽子倒不小。”
“確實膽子大。膽子小的女人,也不敢跑去衙門狀告親夫啊。”
兩個人抄着手,依着牆角,一邊看着校門口的情況,一邊撇着嘴不屑的議論。
“來了!來了!嘿,你快看,果然有人把她攔住了!”
“哎呀,還是個紅頭髮的,應該是洋鬼子吧。”
“洋人?嘿,這回可麻煩了,別說咱們司令了,就是督軍也不敢招惹啊。”
“我就說這鄉下的女人沒見識吧,什麼都不懂,就敢往裏闖。待會兒被人趕出來都是輕的,就怕——”
不等這人把話說完,他就瞪大了眼睛。
接着,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老天爺,這是大白天見鬼了?
那些鼻孔朝天的洋人,居然也能這麼和善?
“臥槽,你看到了沒有!那個洋人居然笑了。”
“哎呀,他好像說了什麼。”
“咦,顧女士難道能聽懂他的話?”
“你笨死算了,就不許人家洋人會說咱們的話?”
兩個大頭兵隔得遠,根本聽不到顧傾城和那個洋人說了什麼。
但他們可以看清兩人的表情。
本該倨傲、蠻橫的洋大人,卻笑容滿面。
本該被訓斥、被驅逐的鄉下女人,卻從容的跟洋人談笑風生。
這、是什麼魔幻的場景?
他們是在做夢嗎?
還是以前他們見過的洋人,都是假洋人?
其實人家洋人也挺好說話的?
兩個大頭兵驚詫得都要懷疑人生了。
“謝謝!拜爾先生,您真是位紳士。”
顧傾城客氣的道謝。
“女士,您的D語說得很好。如果您想要,可以來我們學校旁聽。或者,秋天的時候,您可以來報考!”
拜爾先生是個紅棕頭髮、綠眼睛的中年男子。
他有着D國人特有的嚴謹與肅然,乍一看,似乎並不好接觸。
但,跟他交談之後才發現,他非常有教養,也有着樂於助人的一面。
他們只是更注重標準、程序化。
“哈哈,沒錯沒錯。D國人是出了名的嚴謹。”
呆在識海深處的禍水,又忍不住跳出來八卦了。
“就像F國人的浪漫,Y國人的多情……儼然成了人們的固定印象。”
“D國是出了名的工匠精神,他們做飯都像在搞科學實驗,簡直就是強迫症的福音。”
“而且吧,在這個時代,諸多國外列強中,D國人對種花似乎跟友善些。”
“許多將軍都上過D國的軍校……還有D國的軍械,最是先進。”
“當然,這個友善是相對而言,他們霸佔了齊省。”
禍水興奮之下,就開始東拉西扯。
顧傾城已經習慣了禍水的“發散思維”,她總能從這個小智商的胡言亂語中提煉到自己需要的訊息。
“D國的軍械很先進?”
顧傾城在禍水的一堆廢話裏,抓住了這個重點。
她默默將這件事記在了心裏。
“拜爾先生?我可以嗎?我、我沒有上過新學堂,只在家裏讀過幾年書,還跟教堂的漢斯神父學了一點D語!”
顧傾城掩飾着情緒,故作歡喜的對拜爾先生說道。
“當然可以!我覺得顧女士您非常聰明!”
拜爾先生的眼中帶着明顯的讚賞。
他來到華國也有幾年的時間,他見過許多聰明的學生。
但似顧傾城這樣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明明穿着華國最繁複、最傳統的守舊服飾,卻能夠說出一口流利的D語。
還有她眼中的那種自信與張揚,就是在一些所謂的才子身上,也很難看到。
那些人表面看着風光、驕傲,骨子裏確實自卑的。
他們或許自己都沒有發現,當他們面對自己的國人,與面對外國的洋人時,他們有着兩張面孔。
對內倨傲,對外卑微,那種自大又自卑的嘴臉,像極了小丑,實在可笑。
而眼前的這位顧女士,卻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
她的驕傲與高貴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從她身上,拜爾先生終於領略到了什麼纔是真正的東方之美。
不卑不亢,驕傲卻有教養,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透着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韻味。
拜爾先生想,或許這就是華國的名媛,真正的貴族。
禍水:……嘿,你這洋鬼子倒是有眼光。
跟吳郡顧氏比起來,你們這些所謂的貴族,就跟沒有進化的猴子一樣!
“顧女士,如果您願意,我可以給你出具一份旁聽證,您先來學校旁聽。”
“真是太感謝您了,拜爾先生,不知我可以爲您做什麼。”
“哈哈,不用了。我除了喜歡買馬票,也沒有其他的愛好。”
“買馬票?”
顧傾城有些好奇。
通過書籍、報紙,通過碎嘴的禍水,她確實對這個新世界有了比較全面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