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祁?”
她神色恍惚地喊了一句。
眼尾的紅意還沒散開,她眼中的氤氳讓容祁以爲她受了什麼傷,當下心頭一緊。
“你……”
話還未問出口,晏青扶下意識地鬆了手。
這動作落在容祁眼裏,只以爲她又要抽身離開,攥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勁,重新將人抱到懷裏。
“沒受傷吧?”
“沒有。”
晏青扶呆呆地回道。
“那你別跑了,外面不安全,你若真想離開……我送你回宅子。”
容祁未見她身上染血,除了髮絲有些凌亂之外,也沒見別的傷,才鬆了口氣問她。
晏青扶四下看了一眼,此時公主府內仍然人來人往,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好地方。
在嘴邊的話轉了個彎,她點頭道。
“好。”
容祁眼神微微一黯,握着她的手攥緊,又鬆開。
重複着這個動作,他才把心頭的失落壓下去,語氣自然。
“走吧。”
公主府離顏府的宅子並不遠,一路上二人都靜悄悄的,晏青扶心中仍想着沈修的那一番話,帶給她的衝擊太大,讓她到現在,也沒緩過來神。
而容祁安靜地牽着她,也不曾鬆手,只看着越來越近的路想。
若是再遠些就好了。
再往前數半個月,如這樣親密無間的動作是最尋常的事,換到今天竟這麼奢侈。
他苦笑了一聲,牽着人走到宅子外,又安靜地進去。
直走到前院的樓臺前,晏青扶先鬆了手。
溫熱的觸感消散,指尖只餘幾分涼意,像是要把他凍住一樣,容祁斂下眼,遮住眼中的暗色。
卻又站在那,沒轉身走。
二人立在一片樹蔭下,月色如華,地上的影子交纏在一起,但又都不說話。
彷彿都在找一個開口的契機,又彷彿……是在等些什麼。
安靜地站了半刻鐘,小院內靜悄悄的,容祁開口說。
“好好休息。”
晏青扶垂着頭,彷彿沒聽見這句話一樣,也沒應聲。
容祁等了片刻,低頭看了她一眼,卻只看見月色皎皎落下,他甚至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心中驀然一酸澀,他終是攏了攏手指,轉頭要離開。
纔剛走了一步,伸過來一隻乾淨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容祁身子一僵,淡漠的神色起了點漣漪,但他又怕是自己的幻覺,便站着沒動。
身後那隻手順着衣袖到前面,輕輕抱住了他。
細弱柔軟的身子貼近他,晏青扶輕輕說。
“容祁。”
“嗯。”
他只覺得聲音都有些顫,又愣着,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很想你。”
晏青扶眨了眨眼,順着自己的心,安靜地道。
很想他……
想他?
容祁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一般,他怔怔地問。
“什麼?”
“我說……”
她被迫擡頭,撞入容祁一雙認真,又隱約帶了幾分不確定的眼神。
“看着我說。”
這些話太像假的,他午夜夢迴夢見過無數次,醒來後,卻只落一室冷清,只記得她離開那夜的決絕。
晏青扶眼神顫了顫,才又說。
“我很想你。”
第二遍時,容祁才察覺出幾分真實,他動了動脣。
“想我,怎麼不回去找我?”
還跟着陸家的人來參加宴席,和陸行站在一起,他只是看着,就覺得不舒服極了。
“不敢找。”
她悶悶地,如實說道。
“爲何不敢找?
是怕荊山湖的事被我發現?還是覺得我不會相信你?再或者,是寧願自己以身犯險去算計虞徵,也不想告訴我,讓我幫你?”
容祁反聲問她。
縱然早在陸行那知道,她離開的第二日容祁就查了荊山湖的事,但晏青扶張了張口,仍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不是不相信容祁,而是不相信她自己。
她沒把握一定能把黃奕手中的證據拿走,不知道未來面對的是什麼樣,她自己就是從黑暗沉痾裏爬出來的,手上染着血,心中也不算磊落,怎麼能將這大昭朝,最光華的明月拉下水,來看她過往血淋淋的傷口。
“晏青扶,你這人真是喜歡自以爲是。”
緊接着,容祁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嗤笑了一聲,淡聲說她。
她低着頭,捏緊了手骨,沒有說話。
“黃奕拿證據逼你,你寧願被逼迫,也不想告訴我事實是什麼樣的。
書房的文書看了,怎麼不知道看完?你是不相信你自己,還是不覺得我會相信你?
還有西域……你離開九華山,到底是爲了你自己的毒,還是爲了我?”
容祁一聲聲反問着,說。
“晏青扶,你到底騙過我多少東西?”
西域?
晏青扶手一抖,失措地擡起頭,望進他沉沉的眼底,盡是驚訝。
“怎麼?覺得這件事你藏的很好,我原一輩子都不該知道,對麼?”
她抿了抿脣,半晌才訥訥地說。
“都過去的事情……”
她一個人擔着便罷了,說出來,也無非再添一個人替她難過。
她不想讓容祁,再因爲當年的事多半點自責了。
“過去的事情便不是事情嗎?你一個人受過的苦就不是苦了嗎?”
他寧願她離開只是爲了去做西域的皇子妃,寧願她是爲了她自己,也不想從旁人那得知,是因爲他身上的毒,因爲他才被騙,因爲他……受過了那些苦。
容祁忽然心頭一顫,端是想起那日小盈說的,曾在西域被虞徵囚禁三月有餘,他就覺得受不住。
“晏青扶,我也會心疼。”
容祁忽然伸手,輕輕將她攬進懷裏,急切的心跳聲咚咚在耳邊響起,她聽見容祁低低嘆了口氣,說。
“沒能早些發現你的不對勁,查到荊山湖的事,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