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冉秋葉知道的時候。
母親已經一副決定了的樣子。
不再更改。
父親低着頭同意。
像是再不想提起這件事。
何雨棟看了他一眼。
然後悄聲安慰她。
“這是媽自己的身體,你還是要聽她的意見。”
冉秋葉想起隔壁病房的兒子。
想起他自嘲地一笑。
然後又轉頭進去照顧父親。
於是覺得此時最大的孝順似乎就是順了父母的意思。
也沒再說話。
住院一個月的東西也不少了。
走的那天收了整整一個上午。
裝出兩個麻袋的東西來。
何雨棟一把提起一袋走下去。
來回了兩趟。
冉秋葉去交了最後一次錢。
然後碰到了旁邊的那個男人。
他湊過來問道。
以一種擔心的語氣。
“現在這個時候別轉院了,多折騰啊。你看這大包小包的,而且那裏的醫生未必有這裏瞭解。”
冉秋葉聳了一下肩。
”不是轉院。我們不治了。”
“啊!爲什麼。?”
“上次醫生和我聊過,擴散太多,化療迴天無力。我們也能嘗試,看有沒有奇蹟發生了。”
“怎麼樣?一個療程下來了?”
“嗯。沒有。沒有好。前幾天晚上搶救了,整整一個晚上連着一個早上。”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
只好擠出一個笑容來。
“我爸也經歷過,搶救,我都簽了書了。同意書,病危書,各種各樣,每個都寫的嚇人死了。不過還是堅持下來了。你一個女生,就更難接受了。”
“我其實可以接受,只是我怕她沒有希望,不過那天他和我說她不想治了,我才發現,她是在給我希望。”
冉秋葉說着。
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
男人也低了頭。
“或許我們都是在滿足自己。治了這麼久,我才發現,如果有一天爸離開了,我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永遠都做不好心理準備。所以永遠不想他離開,就想要他能陪我久一點,再久一點。後來我想,他脾氣變得越來越差,是不是也代表着他的身體越來越差,越難受。”
“所以那天媽說要放棄治療,我很不想同意,但最後,還是同意了。這是她的身體,這是她的感受,我不應該因爲我的想法就不讓她做選擇。”
“是啊。。。”
冉秋葉沉默了。
對面的男人也沉默。
過了一會兒。
冉秋葉反應過來。
“我要去了。她們應該下去了。”
“祝你順利。”
男人說了這麼一句。
讓冉秋葉感到一股暖流。
男人粗糲的生命力裏。
在親人生病的無數時間洗禮之後。
竟然也能寫出溫情來。
或許這就叫做感同身受。
冉秋葉笑着點頭。
“好。”
四個人回到家裏。
除了藺雨竹昨晚喫飯還沒洗的兩個碗。
看起來不是他們離開之前會有的樣子。
其餘一模一樣。
冉母瞬間覺得熟悉又安全。
笑着環視了一下四周。
“真好。回來了。醫院真是不好待。”
“回來好嗎?媽。”
“好。太好了。”
冉母笑着回答。
冉秋葉也欣慰。
現在的樣子和在醫院判若兩人。
冉秋葉有一瞬間懷疑起來。
媽媽或許離開醫院就會變得健康了。
或許心情好了。
病痛也隨之消散。
因爲媽媽此時看着太像一個健康的人了。
也許下一秒會提着菜籃出門去。
可是事實總是不盡人意。
不過一個下午。
還沒有到晚上。
母親就仍舊躺回了牀上。
彷彿這一趟浪費了很多力氣。
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
病情就如蓋在水上的水幕。
揭開來。
水面就波瀾起伏。
傍晚藺雨竹回來。
驚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怎麼回事?”
冉秋葉比一下噓的手勢。
示意她不要問。
又看一眼房間。
讓她安靜一些。
藺雨竹瞭然地點頭。
飯桌上安靜如斯。
以後的餐桌可能也是如此了。
冉秋葉先小聲說道。
“媽要是想做什麼,以後都依她,但是不要讓她感覺是在對待一個病人的樣子,我們就像平常一樣。”
何雨棟應和。
“嗯。像平常對待最好了,她心情舒暢,就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
冉父也嗯了一下。
藺雨竹咬着筷子。
一邊看了一下房間。
她知道大家爲什麼從醫院回來。
冉秋葉沒有解釋給她。
她也能猜出個大半。
心裏也沒有多的疑惑。
只是她心裏難過。
這代表着放棄。
代表着生命進入倒數期。
如若是她。
她可能會更願意堅持到底。
但看到家裏人的樣子。
也知道她們心裏一定也更加難過。
於是她強壓住心裏的傷心。
認真點了頭。
“以後不用去醫院送飯了。那我讓他們做了帶回家吧。”
“我們會做的。你好好準備開學吧。一年休學快到了,不要去了跟不上。”
藺雨竹點了頭。
同意了。
日子迴歸平常。
大家如往常一般生活。
不過冉父再也不去釣魚。
反而整日地呆在家裏。
想着辦法讓冉母喫自己做的飯。
各式各樣的湯。
豆腐鯽魚湯。
玉米排骨湯。
西紅柿蛋湯。
不會做出好喫的味道。
就一點點學起。
不會選擇食材。
就跟着市場裏的買菜大媽一起。
甚至因此結交了許多熟識朋友。
冉母順着他這麼做。
做出不好喫的。
就推開來。
然後歪頭說不喫。
這裏鹹了。
那裏油了。
看到丈夫端着湯嘗。
然後又疑惑哪裏不對。
知道湯明明沒有很糟糕。
還想破腦袋的樣子。
冉母看着。
心裏開心。
升騰起暖意融融來。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
她也進入了每天一早上醒來就會出問題。
今天一隻眼睛看不見了。
她笑着說要練習一隻眼睛看書。
冉父說不準她看。
傷眼睛又傷神。
她便偏偏不。
後來後背上長起一個大疙瘩。
怎麼睡也不舒服。
翻來轉去。
每次她一哼唧。
冉父夜半醒來給她捏背。
其實是沒什麼用處的。
能緩解的只有一點點。
她也開心地指着。
向上一點。
再向下一點。
冉父眯着眼睛來回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