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鴻踏過層層落葉,來到一個少女身旁,皺眉道:“卓師妹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卓玉婉聞聲回頭,笑道:“聽聞邵師叔至今仍將自己關在房中,除了你之外誰也不見。所以師父要我過來,向你打聽一下邵師叔的情況。”
南宮鴻客客氣氣的道:“有勞掌教關懷了,但師父的情況,未得允許,請恕我不便泄露。”
卓玉婉沉默了片刻:“這才幾日未見,南宮師兄似乎與我生疏了不少。”
南宮鴻看着她,緩緩道:“除卻臨江陸氏,三大世家彼此之間知根知底,既然無羞可遮,再擋着塊遮羞布,可就難看的很了。如果師妹此來,是爲了關懷師父,那你已經關心過了。”
“可如果是爲了旁的,還請你免開尊口吧。”
南宮鴻作爲九都南宮氏家主獨子,且天賦不俗,自幼在家中說一不二,受盡寵愛,脾氣與傲氣都不是一般的大,說話自然不耐煩與人打太極,開口就很直白。
卓玉婉心中不悅,可她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依舊笑着道:“邵師叔脾氣火爆,他門下弟子倒是一個賽着一個的好涵養,張師兄作爲邵師叔座下大弟子,爲避免兩峯之間矛盾,不敢說什麼也就算了。”
“不過那日情形,你我可是親眼所見。”
“雖說當時邵師叔與太微師叔並未動手,可誰強誰弱,明眼人哪個看不出來。”
“你心裏,就真的沒有一點兒不舒服?”
“那又如何?”南宮鴻輕哼了一聲,“太微劍尊再厲害,他太微門下再風光,人家無心收我,我南宮鴻堂堂男兒,也沒必要上趕着討人嫌。”
“何況,我還是當時拜師那句話,若非父命難違,我此來蒼穹山,本意也不是爲了拜入問劍峯。”
“南宮師兄好氣魄,只這一點,你便比司空祁強。”卓玉婉輕輕拍了拍手,“可你既然真心拜邵師叔爲師,邵師叔如今又這般信任重視你,甚至勝過座下大弟子,那你不更應該爲師父分憂,豈可看他鬱結於心。”
南宮鴻沒有說話。即使明知卓玉婉有挑撥之嫌,可對方的每句話卻都在點子上,讓人無法辯駁。
這也是他最不喜歡卓玉婉的一點。
這個少女似乎永遠都能抓住人內心深處隱祕而不可言說的陰暗之處。
比如,他是不一定要拜入問劍峯。
可他自幼身份尊貴,所得到的無一不是南宮氏最好的。自然不能甘心永遠技不如人。
自然不能甘心永遠仰望別人,永遠屈居人下。
太微劍尊站在遙不可及的高山之巔,連帶着他的每個弟子都高人一等。
甚至,他那個在整個九都不可一世的父親,卻需要誠惶誠恐的對着元嬰期的陸執賠笑臉。
堂堂一個合體期的修士,微微躬着腰請對方上座,只因對方是太微門下。
那是他的心靈第一次受到震撼,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九都南宮氏並不是修真界最了不起的。
第一次嚐到嫉妒的滋味。
他不止一次幻想,憑着自己的力量,超越太微門下每一個弟子。
可直到真的拜入蒼穹山,他才切切實實意識到,這個想法有多麼難以實現。
在百歲結嬰即可算是絕世天才的修真界。
十五六的金丹,十七八的元嬰,二十來歲的化神,於太微門下,卻幾乎是層出不窮,甚至可以說無一例外。
可他如今已經十六歲,卻依舊只是築基巔峯的修爲,短時間內似乎也沒有結丹之望。卻還妄想與太微門下爭鋒?
理想與現實碰撞,將他從小到大的驕傲粉碎殆盡。
南宮鴻心底幾乎是難以剋制的升起一絲煩躁之意。
這已是近乎直白的逐客令了。
卓玉婉眸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機鋒,臉上卻還是笑容溫婉,十分痛快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南宮師兄了。”
說完,她微微一禮,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又停下來,意味不明的來了一句:“問劍峯那晚的煙火,我可覺得極是好看呢。”
南宮鴻:“……”
…………
雖然記憶力有所提升,但寫字速度並沒有因此變快多少。
陸執來鏡花水月接虞清宴的時候,鍾楚寒不知到哪裏去了,而虞清宴依舊伏在案上筆走龍蛇,太過專注,都沒發現陸執進來。
陸執目光在滿篇潦草到幾乎辨不出寫的什麼的字跡上停頓了一瞬,輕咳道:“小師妹寫的如何了?”
虞清宴聞聲擡頭,十分苦大仇深的把筆一扔,然後可憐兮兮的看向陸執:“陸師兄,我真的盡力了,可到現在爲止,也就默寫了十來篇而已。而且……”
她寫不慣毛筆字。
虞清宴把寫了一半的紙揚給陸執看。
上頭字跡凌亂不說,還深一筆淺一筆全是暈開的墨跡。
虞清宴破罐破摔道:“就這個水平了。”
陸執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他脣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過去把桌案上扔的亂七八糟的紙張理了理:“萬事開頭難,小師妹也不用這麼心急,慢慢來吧。”
虞清宴愣了愣,有些狐疑的道:“可以慢慢來嗎?我還以爲必須今天寫完呢。”
陸執對她眨了眨眼:“按理說,是應該今天寫完,但只要你盡力,即便真的寫不完,師尊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這麼好?”虞清宴幾乎要熱淚盈眶了。
“是啊。”陸執微微頷首,慢悠悠的道,“剛剛師尊吩咐,這一月內,道德經每日默寫一百遍,寫不完可以留到第二日,第二日寫不完留到第三日,第三日寫不完留到第四日,超出一月之期也無所謂,直到寫完爲止。”
一個月,每日一百遍,那就是整整三千遍。
虞清宴臉上剛剛揚起的笑容凝滯了。
就聽陸執接着道:“還有,不求你字跡有多飄逸靈動,但至少正常人能看得懂,否則返工。”
說着,陸執指了指她昨天兢兢業業默寫出來的那些,委婉道:“比如……這些。大抵需要返工。”
虞清宴:“……?”
她爲什麼會覺得鍾楚寒是個好人?現在帶着雲翎跑路還來得及嗎?
虞清宴從熱淚盈眶到欲哭無淚:“陸師兄,你不會這麼殘忍的吧。”
結果陸執給了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再次扔下一個重磅炸彈:“小師妹,快走吧,今天輪到季師弟跟你切磋了。”
虞清宴一驚:“季師兄!?”
昨天剛經過鍾楚寒一番心靈的荼毒,現在就要和季君琰切磋。
這妥妥晚上虐心,白天虐身的節奏啊。
虞清宴有氣無力的道:“陸師兄,我不是不想和季師兄切磋啊,但是今天能不能先換成你?”
總要循序漸進的嘛。
她還是更喜歡陸執的教學方式。
陸執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並未多言,只微微頷首:“也成。”
虞清宴鬆了一口氣。
然後陸執猶豫了一下,又道:“還有……小師妹,師尊說你要每天爲他做早點,是否應該稍微快點?”
聽見這話,虞清宴本來都已經站起來一半了,結果“噗通”一聲又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