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她是第一次煉製丹藥救人,到底有些底氣不足。
南弋守在燕無歸的牀前,打了些熱水給他清理了一下雙手和臉。這纔多久的功夫,燕無歸的臉比之前已經曬黑了許多。
快到半夜的時候,她終於撐不下去,趴在燕無歸的牀邊睡了起來。
她真的是有些累了,馬不停蹄地找到了藥材,又煉製了三個時辰的丹藥,一天未進食,早就已經疲憊不堪。
南弋剛進入綿長的呼吸狀態,君燁便推開院門,款步而來。
他一身銀白色的綢緞衣裳,青玉長簪半束着墨發。他靜靜的看着屋子裏伏在牀邊的人,心中只覺得有些莫名的不快。
就像是氣息不暢,悶在胸口。
他不喜歡。
一點都不喜歡。
月色華光灑得滿地亮堂,遍地清白。天地之間的喧囂好似在此時渾然不見,只剩他獨立遙望的淺淺心跳聲。
君燁不知道今夜自己爲何來這裏,爲何心裏浮現的人……是她。
這種突如其來的陌生情緒讓他不知所措,也不知爲何她開始佔據他的心思。
南弋在乎那個影衛。
根據谷裏送來的記錄,她似乎早就與這個影衛認識,他們還一起去了沙漠執行任務。
君燁討厭眼前的場景,南弋趴在那人的牀前守着別人,累成這般模樣還要這般固執的陪在那影衛身邊。
發現自己心中的怒氣飛速增加,君燁不由得一愣,有些慌神。他看向月光下自己孤獨的身影,這才微微冷靜了下來。
他一向覺得自己活的清楚明白,可是他方纔……
方纔,像是動了情。
君燁擡手摸着胸口,看向南弋熟睡的側臉,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他是對南弋……動了情麼?
天微微亮,遠處泛着魚肚白,燕無歸不禁緊皺眉頭,輕輕咳嗽了一聲,只覺得嘴裏乾澀無比還泛着苦味,思緒混沌地緩緩睜開眼睛。
他打量四周,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只是覺得慶幸,自己還活着。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有活着的一天,還當真是命大。
正想起身,他卻看見趴在牀邊睡得正香的女子。那一瞬間,原本乾澀的眼睛突然溼潤了起來,眼角微微泛紅。
他原以爲,上天總是薄待於他。只是沒想過,如今他還能有這般幸運,能再次見到他心中想念牽掛的人。
凝視許久,燕無歸都沒有勇氣伸出手來觸碰眼前的人,只是覺得怕下一刻就會夢醒,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奢望。
如此看着,他就已經知足了。
陽光照進屋子裏來,窗外傳來幾聲鳥鳴,清風穿堂,到底是十分美好的。
只是,這份安靜的美好卻被南弋一聲叫疼又叫罵的聲音給生生打斷了。
“艹。”她的腰怎麼這麼疼,胳膊都快廢了。
半夢半醒,南弋這才發現自己是趴這睡着了,半張臉上留着深深的衣袖痕跡,有些滑稽搞笑。
“燕無歸!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南弋擡頭便看見燕無歸已經醒了過來,正看着自己,立馬來了精神。
燕無歸本想說話,卻沒想到自己的嗓子已經啞得不像話,只能含糊應着南弋的問題。
“我再給你檢查檢查,你先別動。”說着,南弋便要扯開燕無歸的衣襟。
燕無歸一時間手足無措,紅了耳朵,立馬緊緊抓住了南弋的手,捂住自己的衣裳。
“……咳咳……”
南弋見燕無歸猛地咳嗽,還以爲又出了什麼狀況,便拉開他的手腕,給他檢查。
見手臂上的紅紋已經消退,臉色也正常了些許,南弋也放下心來。
“你把上衣解開,我再給你檢查一下,以防萬一。”
南弋見燕無歸扭扭捏捏,還抓緊了領口,一臉震驚地看着自己。
這時候,南弋這纔想起來,一般情況下男女是授受不親的,袒露身體的確有些不妥。之前因爲生死臺受的傷,燕無歸就執拗不給她上藥。
但這時候,燕無歸心中卻想的是南弋口中的那個“再”字。
她難道是,之前就已經給自己檢查過了麼?
南弋尷尬出聲解釋道:“這毒性劇烈,傷人經脈和肺臟,在胸口處和手臂上會留下紅紋。之前情急之下給你檢查了一番,事出有因,你……體諒體諒,哈!”
燕無歸忽而笑着,眼中盡是南弋的身影:“我就知道,是你給我解的毒,是你救了我。”
南弋欣慰道:“所以啊,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將你救了回來,你呢就好好休養。來!讓我再給你檢查一下。”
確認完畢,南弋道:“毒性解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就老老實實躺着幾天。我這裏還有一顆丹藥,等你吃了東西之後再給你服用,清一清你體內最後的一點毒性,還能將你的身體給補補。”
“南弋,謝謝你,救了我。”
南弋看着燕無歸一本正經的樣子,“是我想救的你,更何況,是你身體本來就強健,能撐這麼久。否則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南弋起身活動了胳膊和腿,回頭對燕無歸說道:“我去找人給你清理洗漱一下,順便去廚房給你端一些白粥,你乖乖躺好。”
自然,南弋找的是吃了她丹藥的那些個人照顧着燕無歸,拿了她的東西幹些活兒也無可厚非。
回了院子洗漱了一下,南弋見時辰還早,便先把清淡的早膳送了一些給燕無歸,這才掐着時間去了君燁的院子。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救治燕無歸的時候,冷初急匆匆趕回了驛站,將他看見的那個女子告訴了慕修然。
“少主!”冷初額頭出了些汗,滿臉激動。
慕修然見他這般模樣,不禁皺眉:“何事這麼慌張?”
冷初一向冷靜剋制,能讓他這般反常,慕修然也有些好奇。
“少主……我,我看到了一個……”話到嘴邊,可是冷初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回來的路上,他也仔細回想了那個女子的模樣和年紀,按道理也是符合,但是這可是距離祁蘭國萬里之遙的龍騰國,他雖是看見那女子模樣相似,卻也不敢確定。
只是,萬一呢?
“有話便說!吞吞吐吐。”慕修然有些不悅道。
冷初緩了緩,還是開口道:“屬下方纔,見到一位模樣與夫人五分相似的女子,且眉眼也像極了門主。年紀……也甚是符合。故而屬下猜測……但不敢確定,只好先稟報少主!”
慕修然一聽,上前幾步道:“你當真看清了那女子面容?”
冷初半跪道:“茲事體大,屬下句句屬實。若是少主親眼見到,定會相信!”
慕修然心中按下震驚,對於冷初的話有幾分動搖。
這麼多年,他找了許久的胞妹,可能會出現在龍騰國的盛京?
母親當年小產,清元門又動盪不安,妹妹纔剛剛一歲不到,便被歹人給路上劫持,從此下落不明。慕氏暗衛拼死才保全了母親一命。
後來,清元門亂黨被清理乾淨之後,他和父親這麼多年一心致力於經營商貿生意,有很大的原因是爲了尋找妹妹的下落。
只是,天下那麼大,十幾年過去,哪有那麼容易尋到?
更何況,聽母親說,妹妹出生便沒有胎記,臉上沒有特殊位置的斑痣,就更不容易尋找得到。
至於嬰兒所佩戴的鐲子項圈香囊,那時候妹妹一概都是不愛戴的,就更不談憑藉什麼信物來識別身份。
想一想,那時候的妹妹才一歲,咿咿呀呀會喊自己哥哥,會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如今十幾年過去,她該是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靠着多年在各地的生意,他也派人一直在暗中尋找妹妹的下落,偶爾有幾處線索,卻也是徒勞無功。
龍騰國與祁蘭國隔着萬里,這個地方會有他妹妹的下落麼?
“少主……”
“那女子你是何時何地見到她的?她的衣着打扮和模樣你現在就給我畫出來。”
“是!”
冷初片刻便將那女子的畫像給畫了出來,八分模樣兩分傳神。
“少主,那女子十四五歲的年紀,身形瘦削,那女子真人卻還比畫像上更像夫人。今日見她那般騎馬飛馳,恐怕也是有些功夫在身。”
慕修然將畫像仔細看了之後,震驚之餘卻有些哽咽,畫像上的女子當真是與母親有五分相似。
“讓墨松調令城內暗衛,將畫像分發出去即刻暗中尋找,不得聲張。那女子應該就在盛京,先從那女子今日出現的地方向外擴散地找,一家一戶都不要放過。盛京幾處城門如今盤查嚴格,趁着今日城門還未關閉,你派人出去傳信,讓城外的暗衛各自暗中守在城門處,一旦有情況讓城外的墨竹給我將那女子的蹤跡給盯緊。”
“是,屬下立刻去辦!”冷初道。
慕修然扶着桌角,看着那桌子上的人像畫,忽而歡喜地笑出了聲。
既然冷初報告給了他,那麼這次找到妹妹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他的妹妹……
慕修然手心出了些冷汗,眼睛蒙上一層淚花,卻是滿心歡喜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