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弋心下覺得奇怪,便聽得路邊跑來一個人手裏拿着銅鑼,大喊道:“走水啦!燕春樓走水啦!”
南弋一驚,怎麼會是燕春樓?
那曹騫的相好不就是燕春樓的姑娘麼?
等到南弋等人到了燕春樓那裏,火勢燃燒的更大,有許多官兵和小廝正在運水撲火。可燕春樓都是木製結構的建築,雖然附近河流多,但是還是攔不住火燒的速度。
“怎麼會突然起火?”南弋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此時還陸陸續續有人從燕春樓裏逃出來,有人衣服都被燒破了大半。
南弋看着不遠處來來回回的那些人運水撲火,心底生了些恐懼。
南弋緊緊捏着拳頭,嘴脣泛白。
不,她討厭火……她不要看到火……
東尋,當年東尋是爲了救她而死……死在了一場大火裏……
那燕春樓門口有一位婦人,趴在地上痛哭。
周圍許多人都在忙着救火,根本無人顧及她在哭喊什麼。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裏面……我的孩子啊……”那婦人想衝進大火裏,可那門口的官兵死死攔着她。
“你這個女人是瘋就不成,火才小了一點,你進去也是送死!”一個官兵怒道。
“可是那是我唯一的孩子,那是我的兒子啊……”
燕春樓的火勢已經小了一些,可靠近後院的那裏火還是很大。
南弋似乎聽到女人的哭喊聲,猛地擡頭。
君燁看着那熊熊大火,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見南弋經過自己想要上前,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要幹什麼?”君燁皺眉看向南弋。
他見南弋臉色有些不正常,眼中滿是擔心。
“……放開。”君燁聽到南弋冷冷對他說道。
語氣冷漠疏離,甚至帶着深深的憤恨。
“什麼?”
君燁以爲是自己聽錯了,他從未見過南弋這般冷漠地對自己說話。
南弋擡頭看向君燁,眼角泛紅。她一把掙脫君燁的手,死死盯着他。
東尋死於大火屍骨無存,她因爲叛逃失敗墜崖而亡。
上輩子一幕幕發生的事情,就算是到了這個世界活了十幾年,她還是不可能輕易放下。
君燁看着南弋極度陌生的眼神,又想起了當初初見南弋的時候,眼中帶着恨意和嗜血。
她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暗中一直跟着的夜梟也察覺出南弋和主子似乎發生了些爭執,下一刻只見南弋朝着燕春樓跑了過去。
南弋同那婦人說了什麼話,就見她拎起一桶水將自己渾身潑溼,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大火裏。
“南弋!”君燁看着南弋就那麼衝進大火裏,胸膛不斷起伏,頓時慌亂得失去理智。
她真的是瘋了!一個人進去送死嗎?
夜梟見南弋的舉動也非常震驚,她爲何要進去?是救那個婦人的孩子麼?
“夜梟!”
夜梟聞話,立馬現身,出現在君燁身邊。
“主子,是否要掉動影衛過來?”
“去府衙,讓羅鴻立馬增派人手,有多少人都給我派過來!耽誤一刻,我要了他的命!”
“是,屬下立刻就去!”
夜梟聽到君燁話裏的憤怒和狠意,不禁有些害怕。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主上發過這麼大的火。
以前無論是什麼事君燁都像無甚所謂一般,總是淡淡的情緒。爲何方纔像是要殺人一樣?
可沒等他回過神來,就見君燁搶過一桶水,全部淋在自己身上,衝進了火海。
“主子!”
沒多久,果然來了一大批官兵,紛紛運水撲火。
南弋一路摸索着到了燕春樓的後廚,險險避開一塊燃燒着的木頭。
她喚着那婦人兒子的名字,在一處米缸裏聽到了呼喊聲。
南弋撕下衣角矇住口鼻,大步上前丟開米缸的蓋子,發現有一個孩子蹲在裏面。那孩子見有人來,流着眼淚,卻又被嗆了幾口煙。
她費了些力氣將那孩子給拉了出來,見到廚房裏水缸裏一點水都不剩。
“趴在我背上,抱緊我,我帶你出去!快點!”
後院堆放了不少的乾柴火,不能再待下去。
這孩子也是傻,還躲在這裏不出去。米缸裏空氣稀薄,若是再有一會兒,恐怕就要窒息而亡!
南弋揹着那個孩子,一路躲開燃燒的木頭,快速穿過幾處長廊,卻還是不小心被火燒到了衣裳,未等她回神,只聽見木柱就要朝着她這邊倒過來。
她心裏暗道一聲不好,卻已經來不及……
“你瘋了不成!”
是君燁。
君燁溼透了衣裳,死死抓着南弋的胳膊,心有餘悸,滿心滿眼都是不加遮掩的擔心。
南弋從未見過君燁像現在這樣,幾乎失去所有理智的樣子。
“抱歉。”
除了抱歉,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君燁見她神情不穩定,便把孩子放在自己的背上,一路引着南弋出去。
全程中,他一刻都不敢鬆開南弋的手。
“孩子!是我的孩子!”此時那孩子已經是半昏迷,吸入了太多的煙。
“放心,他還活着。趕緊送醫堂救治。”
南弋有些沒了力氣,衣服被燒了幾處,渾身半溼,讓她覺得十分的冷。
這時候,她卻發現自己被披上了一件衣服。
她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一愣。
“你是瘋了不成?進去裏面幹什麼?”君燁看見南弋發白的臉色,只好按下心中的怒氣。
南弋嗤笑一聲,“當然是救人吶。不然還能做什麼,去死嗎?”
若是那時候,她能把東尋救出來就好了。
南弋擡手將披上身上的衣服又還給君燁,“多謝王爺好意,奴婢愧不敢當。”
她走過君燁的身旁,又穿過圍在一旁的人羣,看着燈火滿街,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這世界太大了,她卻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南弋似乎聽不到身後燕春樓救火的聲音,也不想管君燁這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
這樣活着真累,她一點都不想待在這裏。
如果可以,她願意代替東尋死在那場大火裏。
南弋擡手拿出脖子裏的項鍊,冰涼的可怕。
眼前不覺有些昏暗,她慢慢放下手臂,身體倒了下去。
君燁見南弋走着走着,突然倒下,便大步走到她身邊,一把把她給抱了起來。
夜梟見狀,立馬也跟了上去。
君燁將人飛速送回了驛館,讓夜梟立馬帶了醫師過來。
今夜的驛館,註定是不平靜了。
夜泠站在門口等君燁回來,沒想到卻看見君燁抱着昏迷的南弋,兩人衣裳都溼透了。
君燁一路抱着她送到了自己的房間,臉上的急切絲毫不加以遮掩。
不一會兒有兩個醫師給南弋看了病,開了藥方,但是夜泠卻沒見到君燁從房間裏出來。
她問了夜梟,可他卻閉口不提今晚發生的事。
驛館的婢女將南弋的溼衣服給換了下來,又將她的頭髮給擦了半乾才退下。
此時君燁也在屏風後換下溼透的衣服,而後靜靜坐在南弋身邊,房間裏沒有點上燭火。
藉着月光,他可以看到那沉沉睡在牀上的人。
他垂眸看着她瘦消的臉龐,一點點描摹着她的五官。
她真的很瘦,他抱着的時候幾乎感受不到什麼重量。
他很害怕,害怕她進了大火裏再也出不來。
她怎麼就義無反顧地衝進了火裏呢?
真的就只是爲了救那個孩子麼?
她過去經歷過什麼,進了那場大火到底爲了誰,她來自哪裏,又是什麼身份。
君燁不知道。
此刻他覺得自己有些無能,又感到有些諷刺。
他建立子霄谷,建立詭啓,能探知天下事,卻唯獨連眼前之人也看不明白。
初見南弋的那個雨夜,今晚南弋看着他的眼神,即使他再怎麼欺騙自己,也忽略不了南弋眼中對他的恨意。
可是,她爲什麼恨他?
若是以前,他還會耐着心思去解開南弋隱瞞的事,可是現在,他等不了了。
他想知道南弋過去的一切,她奮不顧身又是爲了誰。
他想知道,他想知道一切。
“……東……尋。東尋……不要……”
君燁聽到南弋口中低語,不禁俯下身來,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東尋。等我去找你……東尋……”
君燁瞳孔微微放大,當場愣住,驟然渾身冰涼。
東尋是誰?
他和南弋是什麼關係?
等到君燁再繼續聽南弋口中的話,卻見她眼角流下一行清淚,連眉頭都是皺的。
君燁靜靜看着她,難道在夢裏她都這般痛苦麼?
他擡手,想抹平她眉間憂愁,可快觸碰的時候,卻又收回了手。
南弋口中的東尋是誰?
君燁覺得自己勢必要將此事查清楚。
既然他心裏對南弋有了別的心思,那他就不會輕易放手,也不可能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