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幾日,君燁卻整日不出院子,每天等着暗衛傳來上川的消息。
夜梟守在君燁院子門口,深深嘆了口氣。
君燁的毒在回來的當日已經解了,之前中了毒的影衛也都無事。藥王在子霄閣送了那麼多丹藥,這些毒自然是難不住。
只是,這幾日過去,影衛仍舊沒有查到南弋的消息,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自從他們回來,宮裏不停來人打探消息,而寧王府和張家也看得緊,一時間盛京風言風語傳得到處都是。
夜梟沒有想過,南弋這個人居然能對主子產生這麼大的影響。這幾日主子閉門不見人,除了聽一些消息,下達命令之外,是肉眼可見的煩躁和憤怒。
南弋她到底去了哪裏?
一處山莊之內,兩個婢女穿過假山小橋,經過一處竹林,提着手裏的食盒走向一處獨院。
“爵爺帶回來的那位姑娘長得可真好看。我看那山底下週家小姐也比不上呢。”
“也是,咱們爵爺看人可錯不了。就是不知道那姑娘怎麼受了那樣的傷。我看着都害怕。”
“話說回來,那位姑娘脾性倒是很好,而且長得太標緻,眉眼英氣十足,我倒是覺得啊,她若是個男子,我定要繡個手帕荷包給她!”
另一個婢女輕輕打了一下她的頭,“盡說胡話!我倒是奇怪爵爺怎麼不來看看那姑娘呢?那姑娘可是傷得嚴重,不過有咱們的蘇醫師在,不出一個月也能好全。”
“快些走吧,趕緊給姑娘送飯去。”
那兩個婢女到了地方,卻見到南弋也沒好好穿衣服,就那麼坐在池塘旁邊,正低頭看着池塘裏面的魚兒。
“姑娘怎麼不多加件衣服,這山上冷,好歹也該披着外衣纔是。”
南弋又看到了這幾日伺候她的兩個婢女,嘮叨起來也很是嘮叨。
她順從地披上婢女拿來的披風,又坐了下去。
“姑娘須得到屋子裏喫飯。”
南弋看了看頭頂正好的太陽,搖了搖頭,鐵了心不配合。
“就這裏,有食慾。”
那兩個婢女對視一眼,也只好答應了下來。
要說這姑娘有什麼難伺候的地方,就是太執拗。她們磨破嘴皮子這姑娘都不會聽進去一句話。
“你們要不也坐下喫點?反正我喫不完。”
“不不不,姑娘的飯食咱們哪能喫吶!”
“真不喫?”
“不喫。”
“那你們幫我喂一下魚吧,我看它餓了。”
“……”
喫完了午膳,南弋又沒進屋子,坐在院子裏的鞦韆上悠悠盪着。她放空了思緒,回想起之前的事來。
這幾日像是鏡中水月,她也不知道爲什麼一醒過來就在這個地方。
她被好心人給救了。
可那人是誰啊?
南弋晃着腿,怎麼想也沒想起來。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沒從那兩個婢女的嘴裏套出什麼話,那兩人機靈的很,怎麼也不說。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姓蘇的女醫師會每日給她的傷口換藥。
她沒回盛京,估計君燁也沒有她的消息。可她卻不着急,就算體內無殤毒還未解開,她也不想立刻就走。
算一算日子,今日九月二十七,距離下一次服用無殤解藥的日子還有一個月不到。
她這次倒是慶幸自己之前提前吃了無殤的解藥,這才能多了些“自由”的時間。
沐浴在深秋的暖陽之下,她彷彿覺得自己纔算真正活了過來。
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滿地的屍體,滿劍的鮮血,還有她孤獨一人無助的時候,她都要在這陽光底下暫時忘的一乾二淨。
真好。
容潯靜靜站在院子外面,看着那鞦韆上的人,腦袋微微縮着,顯得可愛極了。
“爵爺,姑娘方纔吃了午膳,又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怕會有些積食。”
“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容潯揹着手道。
“是,奴婢告退。”
容潯仍舊是一身玄色衣裳,黑色鐵冠束髮,摘下了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
他輕輕走到院子裏,走到南弋的面前,將她一點一點納入到自己陽光下的影子裏。
南弋許是這幾日放鬆久了,還在閉眼小憩,彷彿下一秒就能入夢一樣。
容潯看着坐在鞦韆上的人腦袋一點一點,就快要碰上木杆子的時候立刻伸手托住了南弋的下巴。
他眸色暗了暗,覺得手感不錯。
她擡頭,又看到和東尋一模一樣的男人。
原來……上次的不是夢啊……
南弋就這麼擡頭看着那人,他逆着光,眼角帶笑。
那一瞬間,她心底一顫,不可置信,這明明就是東尋!
“擡頭看我,脖子不酸麼?”容潯一笑,將託着南弋下巴的手給收回。
是東尋的聲音。
是他的聲音……
南弋抓了抓披風,想要開口說什麼卻又有些膽怯。
她不怕殺人,不怕死,可這個時候,她卻有些怕了。
來到這個世界許多年,前世的種種在她的記憶裏開始慢慢消失。
有時候她只有摸着脖子裏的項鍊,才能確定自己是真實經歷過前世,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忘記想記着的人。
她固執地相信,有一天自己也會在這個世界裏遇見東尋。曾經,她也覺得自己有這種想法有些愚蠢。
可現在真的看到眼前的人,卻慶幸自己的固執。
“姑娘這是怎麼了?”
容潯微微俯身問道,嗓音低沉,帶着秋日的慵懶。
“東尋……是,是你嗎?”
她清楚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怕眼前的人下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她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噩夢。
南弋急切等着眼前人的答案。
如果他是東尋,他一定可以認出自己。
容潯雙手背於身後,嘴角噙着笑意,如同秋潭一般的黑眸忽而沉了下來。
“姑娘,你認錯人了。”
一時間,整個院子裏驟然安靜了下來,林間秋風四起,簌簌作響,林鳥驚飛。
“不!我沒有認錯,你明明就是東尋!”
南弋聲音沙啞,雙手緊握在身側,卻如何也遮掩不住她心裏的無助。
她的披風從肩頭滑落在地上,粘上了些許塵土。
容潯看見眼前的姑娘清澈的淚水充盈了眼眶,卻仍舊強撐着情緒,帶着深深地期許看着自己,希望從自己這裏得到她一心想要的答案。
此時,他心軟了。
可若是應了她,日後她發現自己的所求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怕會恨死自己。
“天下之大,容貌相似並不稀奇。可惜,在下不是姑娘口中的東尋。”
“我不信……我不信!”
南弋對上他深棕色的雙眸,像是要透過眼睛看穿那人一般。
“信與不信,是姑娘的事。”
雖說這話有些殘忍,但總好過自欺欺人。
這小婢女,還真是偏執。
容潯上前幾步,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披風,輕輕抖了抖灰塵,重新給南弋披上。
“姑娘重傷,是在下救了你,不知姑娘想怎麼報答?”
眼前的人哭得鼻尖都有點泛紅,卻還是一動不動盯着他看。
“……別哭了。”
從前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做什麼事都有些好強,可沒想到如今哭起來也厲害得很。
他可真不會安慰姑娘。
“你真的不是東尋……”
南弋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麼,還是內心裏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抱歉。”
南弋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隨之破滅的還有她一直堅持的希望。
她笑出了聲,帶着深深地嘲諷和不甘,擡手用力擦去了臉上的清淚。
“不是就不是吧。放心,既然是你救了我,只要我能夠做到的,我都會幫你去做。”
“姑娘何必這麼嚴肅,我哪裏能讓姑娘給我做什麼?只是,眼下我的確有些想要的……”
“是什麼?”
“姑娘你。”
南弋睜大眼睛,後退了一步,卻沒想到後腦勺碰到了鞦韆架子,痛得出聲。
“姑娘這是嚇到了?”
“……”
容潯伸手想要幫她揉揉腦袋,卻被她躲開。
“有句話不知姑娘聽得順不順耳,但我的確想要姑娘知道,在下對姑娘……一見傾心。”
南弋又挪開一步,防備地盯着眼前的人。
他和東尋長的一模一樣,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天差地別。
他們果然不是一個人。
她只覺得怪異,眼前人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姑娘不必急着回答我,我希望姑娘好好想一想。這山莊這麼大,而我如今也只缺一個……莊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