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活在黑暗陰影處太久,如今將自己全部暴露在世人眼裏,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南弋隨着姬芙落座,坐在主位的偏側,旁邊同坐的還有慕修然。
她怕朔風今日無聊,便讓他也來了這比賽的高臺附近,看看這宗門江湖的武功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她暗暗尋了一圈,在人羣最外圍終於找到了那一身玄色衣裳的朔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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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絕作爲清元門門主,自然是主持了比武大會的召開。
慕修然坐在南弋身邊,慢慢同她講清了如今宗門的情況和眼下比賽的內容。
如今的宗門大可分爲三派,散修,衆多小門派,以及幾大百年聞名的門派。散修分佈在江湖各地,藏龍臥虎,大多是不願束縛的性子。
衆多小門派門徒不多,不與其他門派起糾紛爭端,劃地爲界各自守着,但也不乏往來。
除卻以上的,便是幾個有名望的門派。其中爲首的便是清元門、越陽宗、驚微門、踏寒宗。
越陽宗多爲男子,主修劍道,弟子人數衆多。可也不少人修了雙戟道,乃宗門裏獨一家,弟子們實力霸道,追求武力。
驚微門從數十年前開始便只收女子,人人皆使得一手好暗器。
踏寒就更是怪了,踏寒修的是無情道,禁止男歡女愛,尤以輕功聞名江湖,入門的弟子各個容貌出色,氣質斐然。
聽着慕修然的介紹,南弋向下看去,倒是一眼分辨出哪些人是哪個門派了。
就比如,驚微谷女子多是粉青衣,踏寒宗清一色的白衣。至於越陽……五顏六色什麼都有,簡直就是大雜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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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比賽,採用的是抽籤制車輪賽,除了一比一還有比較自由的擂臺賽。
比賽主要有比劍、比鞭、比箭、比輕功、比體修、比飛器。
至於派何人上臺,不論是宗門大小,按照往年的規矩都有規定的名額。其他散修無門無派的,都要兩兩競爭奪一個名額,拿到資格才能上臺。
比賽會持續大概半月之久,具體還要看比賽情況而定。
按照往年的規矩,比賽第一日,以劍開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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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閣樓之上,坐的是姬玥與姬揚。朝堂雖不參與江湖之事,但也不妨礙關注着江湖動靜。
此次姬玥便是代表着祁蘭國皇室,來參加這宗門大會。
姬玥今日倒是換了束袖的打扮,清爽利落。她認真看着底下的高臺之上的動靜,卻不由自主地把視線放在那拿着玉骨扇的慕修然身上。
她看不到慕修然的神色,只能看見他的寬闊的背影。此刻的他微微晃動着手裏的扇子,墨發半束,是不是含笑斜着身子同身邊的慕長曦說着什麼。
“阿姐,今日的人好多啊!但是沒有大哥封太子游街那日多。”姬揚覺得處處新奇,時不時往外面看着動靜。
“三弟,坐好。”
姬揚把姬玥的訓斥當做耳旁風,有些散漫,“阿姐,你說修然表哥的武功比起這些人來誰厲害?”
姬玥蹙眉,又把視線放在慕修然身上。
“他的武功,自然是出類拔萃、鮮有敵手的。”
姬玥低頭看着自己今日的裝束,不由得想起她想起十三歲那一年,父皇爲她舉辦了慶宴,衆多世家公子和小姐都進宮祝賀。那時候已經入了初秋,秋高氣爽的日子,父皇在城郊外設了一場奪馬球比賽。
那是她第一次把慕修然藏在心裏的時候。
她清楚地記得,慕修然一身水青色衣裳,如那初升的朝陽一般,意氣風發。他那般瀟灑無阻地縱馬飛馳,像風一般毫無預兆地闖進了她的世界裏。
後來,她便下定決心想要離這樣一個人近一點,再近一點。她去學了馬,學了劍,不管不顧想要了解他的一切。
可是,石子入水無波紋,這些年,她一無所獲。
一想到此,姬玥眼中滿是落寞的神情。
這麼多年了,他什麼時候才願意回頭看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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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弋此時正看的底下的比賽情況看得入神,甚至帶着更多的期待。
這一局,是清元門對越陽宗。
江湖宗門的劍術南弋從未聽說過,更是未曾接觸過。所以,眼下的確是她瞭解和觀摩江湖劍法的好時機。
總是坐井觀天,到最後可能讓人成爲井底之蛙。她想自己的劍法能夠更加精進和強大。
林初白看着臺上正在對戰的姜遲,對着身邊的人道:“大師兄,六師弟能贏!這把絕對沒問題!”
褚和手背在身後,看了一眼林初白,淡淡說着:“莫要多言,少門主看着呢。”
南弋看着臺上清元門對戰的人,劍法實力不弱,招招利落,直衝着越陽宗弟子的薄弱處殺去。他手腳靈活,但也吃了對方不少的攻擊。
南弋眯了眯眼睛,微微靠着椅背,繼續觀察着雙方對戰。
她雖不知清元門和越陽宗劍法如何,但是以目前來看,勝方最後會是臺上清元門的那個弟子。
慢慢地,南弋也多少摸清了兩家宗門的劍法路子。
此刻陽光倒也不是十分刺眼,臺上的局勢越發清晰起來。
清元門劍法主靈活之道,劍招整密,攻其不備,破了敵人命門;越陽宗多用套式劍法,攻勢猛烈,擅長正面迎敵,力量尤勝一籌。
南弋想起餘夫子教授的劍法,再看看眼前的局勢,突然心裏生了些驚詫。
從前在子霄谷的時候跟着夫子學劍,總是以爲夫子的劍術總是厲害的,她勤奮練習,卻經常達不到夫子的期望。
等到她出了子霄谷對上敵人的時候,南弋以爲是她有意將劍法融合到自己的招數裏纔能有極大的殺傷力,可現在……
她才明白,即便她不將劍法融會貫通加以創新,單憑夫子的劍術,恐怕都能毫不費力地把那些人死死壓制住。
因爲,她方纔看清了臺上之人用的劍法之後,他們的長處短處,她彷彿一眼就能看出似的。
這讓南弋自己都覺得神奇。
夫子的劍法,到底有多深的實力?餘夫子以前,在江湖上又是怎麼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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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遲橫劍指着對面的人,那人憋紅了臉,不甘心道:“我認輸!”
判官宣佈結果,給清元門添了一筆。
慕修然勾脣,“他倒是有進步。”
南弋轉過頭,問着慕修然:“大哥,方纔那是何人?”
慕修然一笑,細心給南弋說着:“他叫姜遲,自小就是劍修,是劍修門裏的老五。”
姜遲……南弋在心裏記下這個人的名字。
慕修然將身體微微斜過去,有些慵懶:“念念方纔看了一局,覺得如何?”
南弋思索了一下,壓下心底的真實想法,簡單道:“各家有各家的長處。”
慕修然朗聲笑着,眼眸含笑,多了些少年氣。
“以後你若是閒着,可以去找找劍修門裏的長老,要說起來,我也想見識一下念念的劍法到底如何。”
“一般,一般。”
慕清絕注意到旁邊的慕修然一直同南弋說着話,心情好了幾分,想着這兄妹倆的關係處得倒是不錯,讓他也放心了不少。
南弋總覺得背後有道視線朝着這邊看,方纔她沒好意思轉身,眼下她微微轉過頭,瞥見了不遠處高樓上站着一個女子。
是姬玥。
南弋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心裏沒多想什麼。
“五師兄辛苦了!首戰告捷!方纔師兄可真是勇猛厲害,一招掃千軍的氣勢打得那越陽宗的人節節敗退呢!”林初白遞過來一個水囊。
姜遲猛地灌了一口水,微微啞着嗓子:“你拉倒吧!拍馬屁都睜眼說瞎話。”
周若繁噗嗤一笑,拍拍林初白的肩膀:“師弟,你還是不說話比較可愛。”
林初白避開周若繁的手,朝着陸停雲道:“二師兄,五師兄又罵我!”
陸停雲聽着這幾人嘰嘰喳喳,不禁覺得腦仁又疼了:“你們仨再廢話……以後別想喫桂滿樓的酥油鴨。”
這話一出,方纔三人乖乖閉嘴。
褚和看着姜遲,微微蹙眉:“劍招有些笨重,以後每日清晨多加兩擔水。”
姜遲抹了一把汗,應道:“是,大師兄。”
褚和看着陸停雲,“你對越陽宗的時候,記得不要硬碰硬,你左腳受過傷,切莫用‘塵起無坤’的劍招。”
“大師兄放心,我自然都曉得的。”陸停雲點頭道。
周若繁微微嘆了口氣:“只可惜三師兄四師兄不在,也不知道他倆什麼時候回來。”
林初白摸着下巴:“上次四師兄來信不是說還在西邊那什麼巳水城麼?”
褚和打斷他們的話,“行了,接下來好好看着,回去給我一人寫一篇心得。”
“不是吧,師兄……”
“今天大比還要寫心得啊?”
“唉……”
後來的清元門又與其他門派和散修對了三局,一局爲鞭,兩局爲劍,贏了兩場,輸了一場。
南弋看得久了,只覺得口乾舌燥,擡手端起手邊的茶盞,用溫熱的茶水潤了潤嗓子。朝着朔風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人已經不在原地。
她在人羣裏搜索了一會兒,卻還是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