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身後像是有洪水猛獸追着她。
突然南弋在黑暗中踩上一塊石磚,聽得機關響動的聲音,下一刻那石門便立刻關上,嚴絲合縫。
南弋愣在原地,如何也沒想到自己能做這般蠢事。
她使勁兒又踩了一腳石磚,卻毫無動靜。
完了,她把自己鎖在裏面了。而剛剛,她是打算逃出去的。
南弋不敢回頭看君燁,也不敢再亂動。
她本以爲君燁會追上來,沒想到聽到的卻是他痛苦的一聲悶哼。
南弋察覺出不對勁,用火摺子立馬點起旁邊的長明燈。
光亮重新出現照亮了整個石室,而此時君燁已經白了臉色捂着胸口,一隻手勉強撐着石壁穩住身體。
眼前情形,讓南弋想起上一次君燁毒發。
她立馬走到君燁身邊,一隻手搭在他手腕處的經脈上。
他的脈搏怎麼如此虛弱?竟然同將死之人無異。
君燁到底是中了什麼毒?誰給他下的毒?
南弋扶着他的身體,正色問道:“解藥呢?你帶在身上沒有?”
君燁突然悶哼一聲,臉色越發蒼白,整個人似要倒下去。
“你告訴我怎麼出去?我帶你出去!”
“石門一旦關上……半個時辰之後才能打開。”君燁虛弱道。
南弋有些急了,“你設計的什麼破門!你不自己找死麼?”
還半個時辰才能開?!
君燁聽到她焦急的聲音,不由得笑了笑。
“你還笑得出來?”
君燁倚靠石壁,粗喘着氣,微微仰頭喉結不斷滾動。
“扶我……去牀上。”
不知爲什麼,這句話聽在南弋耳朵裏卻是有些別的意思。
怎麼也沒想到,她今晚不過是夜探爬個牆,想探點有用的東西,如何就成了眼下這樣的場面?
她竟然要扶着君燁上牀?
呸!是去牀上!
呸!也不對!
最後,她還是扶着君燁去了石牀上。
南弋看着君燁眉頭緊皺,臉色發白額頭有些冷汗,神情痛苦,壓抑着痛苦的呻吟。
“就沒有別的出去的辦法了嗎?你不服用解藥會出事的你知不知道?”
“放心……不過是受些折磨,不會死的。”君燁緊緊握着拳頭,渾身上下到處都像是灼燒一般。
他忍不住撕扯着衣裳,月華色的衣襟半解,露出精緻的鎖骨,染上一層薄汗。
藉着火光,南弋模糊看到君燁的鎖骨處有一道淺色長長的疤痕,一直延伸向胸膛。
南弋有些愣住,他的鎖骨上怎麼也有一道疤痕?
鬼使神差地,她湊近想看得更清楚些。
君燁低低地喘着氣,一把攔住她的手。
“很醜,別看。”
他的身體,有很多醜陋的傷疤。
她看到了一定會不喜歡。
那些傷疤,每一道都在提醒他有怎樣一個暗無天日的過去。
南弋微收斂視線,沉聲道:“我替你順順氣息……總歸能好受些。”
“不用了,忍忍就能過去。”
他體內的毒,每一次毒髮帶來的痛苦都不一樣。
南弋站在一旁看着君燁因爲痛苦而微微蜷縮的身體,原本整齊的頭髮有些凌亂,衣衫半解,像是痛到無法呼吸。
他以前,也是這般忍過去的嗎?
上一次毒發他也是忍着,直到後來才吩咐夜梟回府取來丹藥,抑制住毒發。
到底是什麼毒,讓她的師父藥王都無法解開?她不在盛京的兩年裏,君燁到底經歷了什麼?
*
約莫是過了一炷香,毒發的時間終於結束。
南弋看着君燁像是半死過一次似的,失了力氣靠在石壁上,微微仰着頭露出脖子,氣息微弱,閉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他疼了多久,南弋便看了多久。
在她的印象和過去的記憶裏,君燁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權力在握的人,就如同他一身月華色的錦繡衣裳,不染一絲灰塵。
“你這個樣子多久了?”南弋看着他問道。
君燁微微勾着脣角,臉上恢復了點血色,“這些事,你不需要……”
“君瑾華,我問你中毒多久了!”南弋似乎真的有些發怒。
“一年。或許,很早以前就有了。”
連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到底是什麼時候被種下的。
“藥王不能煉製出解藥嗎?”
“不能。”他道。
繼而,南弋沉默了下來。
藥王藥王,天下製藥第一人,連她師父藥王都解不開這毒,那他……
“我不會死的。”君燁放緩了聲音,勉強露出笑容安慰道。
“你能不能不要把死掛在嘴邊?”南弋忍不住。
晦氣。
沒成想,君燁不怒反笑。
南弋的火氣更大了。
“誰給你下的毒?”
到底是誰不怕死給君燁下毒?君燁知道不得殺了他!
突然間,君燁收斂了笑意,眸色含霜,隱隱帶着殺氣。他靜靜地看着南弋,眼中似乎有太多無法言說的東西,深不見底。
南弋察覺出君燁的變化,越發好奇。
“詭啓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
君燁的話猶如一記驚雷,砸在南弋的心頭。
她此時才發覺,君燁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祕密,也揹負着太多的東西。
“這個人,你見過。”君燁深深看着南弋,神色越發冷靜。
那些事情他本可以自己藏在心底,所有的仇恨因果他必須親手斬斷。
可是他如果瞞着她,她會離他越來越遠。
“我見過?我何時何地見過?”南弋不明白,只覺得君燁的話藏着她從未想過的真相。
從前她會懷疑君燁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而現在,她卻是默認相信了他的話。
這種轉變,到底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詭啓真正的主人?
詭啓……
南弋突然想到了一個人——詭啓宗江道淵。
“是江道淵。”君燁冷着聲音,終於開口道。
君燁的聲音和她心底的猜測同一時間出現。
“他爲什麼給你下毒?”
明明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人,爲什麼江道淵要給君燁下毒?
詭啓到底是怎麼回事?
君燁垂眸嗤笑一聲,“江道淵給我下毒卻不讓我死。南弋,你應該知道爲什麼。”
“他啊,想讓我做個——傀儡。”
南弋聽着君燁的話,只覺得心底生出一陣陣涼意。
江道淵是詭啓真正的主人,那子霄谷爲什麼派影衛去詭啓?
突然間,南弋想起慕修然當初和她說過有關於江道淵的一些事。
江道淵有個女兒,他的女兒生下了一個兒子,名爲……江瑾華。
江瑾華,君瑾華……
南弋冷不丁看向君燁,抓着他的衣袖,神情有些急切。
“你的生母,已故的榮德皇后,名字是什麼?”
君燁看見自己的衣衫被南弋白淨的手抓皺了些許,他勾着脣角深深地看着她,帶着些貪戀。
他猜到,南弋或許是知道了什麼。
她在清元門許久,又遇上了江道淵上門鬧事,該是知道些江道淵過去的事。而那些江湖傳聞裏,有些他過去的影子。
他的過去,是江瑾華。
君燁伸手將南弋一把拉了過來,像是蝴蝶一般跌入他的懷中。
他輕柔地撫着她烏黑髮亮的頭髮,帶着珍重和憐惜,低頭貼在她的耳側。
“我的生母,已故的榮德皇后,名爲……江月眠。”
“所以你是……”
南弋倏地擡頭,嘴脣卻冷不防碰到他的臉頰,像是落花入水,亂了心池,漣漪不斷。
“阿弋,我是君瑾華,也是江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