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是那些乞丐們住的院子。
一時間,南弋只反應過來是有人想徹底殺人滅口,斬草除根。
她微紅着眼睛,眼神冷得可怕,握着問眠劍的手止不住發抖。
地方偏僻,等到升起濃煙的時候纔有人發現,到處呼喊卻沒有多少人前來救火。附近的居民提着水桶卻圍在門口,嚷嚷着不知說着什麼。
“快點!去拿斧子!門被堵着鎖着進不去!快點!”
“梯子!梯子也行!我去拿!”
“哪個王八蛋在這兒放火!下地獄不得好死!”
“快快快!打水拿東西!告訴巡城軍這兒失火了!”
南弋死死握着劍,看着失火的院落卻不敢上前,身體微微顫抖,臉頰發白。
她聽見裏面有人在呼喊,在撕心裂肺地掙扎。
可她依舊不敢進去。
上一世東尋死在一場大火裏,那場大火讓她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成了她兩輩子的噩夢。
當初,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東尋死在那場大火裏。
無望,絕望。
掙扎的痛苦讓她陷入灰暗不堪的回憶裏,當初墜海瀕臨死亡的窒息感緊緊壓迫着她,讓她無處可逃。
可下一瞬間,問眠決然地拔劍而出,劍光帶着寒意,破開了一切恐懼,給人以無畏的勇氣。
慌忙的衆人只見一個女子翻牆執劍而進,像風一樣迅速。
“有人進去了!剛纔是不是有一個女子進去了!”
“別廢話,救人要緊!”
*
兩個乞丐瑟瑟發抖縮在角落裏,慌張地扒着牆壁,嘴巴張着卻不敢再呼救,而他們不遠處已經躺了一大片同伴的屍體,鮮血流了一地。
溫熱的鮮血從長劍滑過,滴落在地上,而那執劍之人步步逼近,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魔鬼,提劍殺人毫不猶豫。
那玄色面具之下的眼眸中滿是殺意,隱隱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不覺露出一絲詭異的憐憫來。
院子裏的枯草堆熊熊燃燒着,蔓延到了整個院子裏。房梁房舍染了火焰,此時正噼裏啪啦不停地燃燒,不少的木頭砸在了屍體上。
“別……別殺我們……”那一個女乞丐驚恐地退在牆角,卻退無可退,臉色慘白。
“我們,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我還有兩個孩子在……在……”
那男乞丐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劍封喉,溫熱的鮮血剎那間濺在了旁邊的乞丐身上和臉上。
頓時,那乞丐被嚇得慌亂地叫着,似乎失了神智一般,張牙舞爪。
那戴着面具的男子眼中閃過嫌惡的眸色,步步逼近那最後一個乞丐。
這些乞丐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火求救,眼下惹出了不小的動靜。
這還真是無端給他添麻煩。
既然如此,他必須都得把他們給殺了,越快越好。這些人死了還不夠,接下來,他更會挨個殺光瓦舍裏所有的乞丐,一個都不會放過。
只要他們都死了,他的祕密纔不會被人知道。一開始,他就不應該留給這些人一條活路的。
冰冷的劍光映照在牆上,猶如宣告死神的來臨。
千鈞一髮之際,那把殺過數人的劍卻被飛射而來的暗器打偏,發出清脆低沉的聲響。
男子抽劍回身擋着來人猛烈的攻擊,即便他用力擋住,卻還是被逼得連連後退,執劍的手被震得微麻,身後便是熊熊燃燒的大火。
只一眼,朔風便認出了眼前的人。
即便她灰紗遮面,換了衣衫,可他依舊一瞬間認出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如畫一般,藏着一望無際的海洋,他曾無數次沉浸在她的雙眸裏,也無數次希望和幻想着這雙動人的眼眸能徹底爲自己停留。
而此時熊熊烈火之中,問眠劍殺意沖天,利劍索命之人竟然是他。
朔風未曾想象過他同南弋會有執劍而對,互生殺意的一天。
爲什麼……會這樣呢?
問眠許久未出鞘,劍光森寒。南弋緊緊握着手中的問眠劍,如影魅一般飛速提劍衝了上去,手中的劍影變化不斷,眼底滿是遮掩不住的寒意,眼角緋紅。
此刻,她的靈魂深處迸發出渴望弒殺的興奮。
劍無章法,殺人有道。
絕對實力的碾壓之下,南弋只看到對方在自己的劍下節節敗退,只能不斷崩潰地防守。
許久未殺人,不代表她不會殺人。
南弋陰冷地盯着那人面具之下的眼睛,手中的劍卻依舊未收,劍勢流轉,面紗飛舞。
她看見這人戴着同朔風之前所用的一樣的面具,手中也是再不普通不過的長劍,饒是這些,她都可以自欺欺人。
可南弋分明看見……那人的眼角生了一顆精巧不過的淚痣。
同朔風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有些東西,隱藏欺騙得再好,卻終究會破綻百出。
就如同,他所用的劍法一樣。
習劍之人的習慣會刻在骨子裏,在一遍又一遍的修習過程中,有些劍法會溶於骨肉,此生不可分割。
朔風同她一同被劍聖教導,修習劍法。劍聖的劍法天下獨有,細枝末節之處的東西,她再熟悉不過。
只需要一個招式一個眼神,她便能確認那面具之下是怎麼樣一張臉,又是什麼身份。
數不清的對劍練劍,能讓她下意識感覺出來,眼前人就是——朔風。
*
熊熊大火蠶食了房梁,火焰侵吞了一大半的屋舍,四處都是火光。
南弋紅着眼角,剋制着自己不敢下死手,轉身劃劍一腳狠狠將對面的人踢飛了出去,面紗驟然落在地上,被火焰瞬間吞噬。
朔風狠狠撞在柱子上,巨大的疼痛從後背傳來,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他一手撐地帶着些許的狼狽,擡眸深深看着火光之中那清麗出塵的容顏,似乎要將那人刻進心底,溶於骨血。
他不過是愛她而已。
他不曾有錯。
咫尺的距離,兩人的視線卻如同熾熱的火焰一般碰撞,遙遠得不可思議。
南弋放過了他。
火焰燃燒着四周,屍體滿地,鮮血未乾。
就在他即將飛身離開的時候,南弋冷靜地擡眸,擡手射出袖口中藏着的暗器,狠狠扎進他的肩頭。
原本,她可以射進他的脖子裏,徹底要了他的命。
“溫辭,是你嗎?”
南弋只見那人聞聲之後,身影突然一頓停在原地,下一刻,卻毅然決然地消失離開。
不曾停留,亦不曾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