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君澈從下朝之後便一直等在了這裏。
君燁並未意外,擡眸看了一眼遠處的宮道,“三弟可是有事?”
他此刻有些急着回府。
南弋在躲他。
今日上朝,他無心多聽多言,腦子裏就只有一件事,他思索了許久。
不知是不是昨夜兩人親熱的緣故,今日遲遲不見南弋出來,也未曾同他用膳,等他準備上朝出府,也不見個人影。
萬一南弋反悔不認賬怎麼辦?
他不想還未成婚便早早成了棄夫。
尤其是,他委實擔心南弋真的能幹出來這種事。
昨夜他一夜未眠,輾轉反側,心底的燥熱久久不息。
當時他應該吻得更有技巧更長時間些的,最好能讓她上癮纔好。
這麼一想,君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君澈站在面前,卻看到君燁一直沒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哀怨突然又變得興奮起來。
君澈帶着頗爲怪異的眼神看了許久,難不成他大哥在父君那兒受了什麼刺激?可這麼一想也不對,他大哥這般的性子也只會讓父君受刺激。
“大哥?大哥?”
君燁這纔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掩蓋了自己方纔的神遊,“何事?”
君澈聞話,心想着自己方纔已經說了兩遍了。
無奈,他又重複道:“三弟想知道大哥爲什麼舉薦我主瓦舍重建安置一事?”
君燁繼續發揮自己的敷衍:“看你有潛力。”
“……三弟不才,多,多謝大哥誇讚。”君澈噎了噎,終於憋出一句。
“嗯。”
“???”君澈一時之間不知道他大哥這個“嗯”到底指的哪個意思。
君燁看着面前還矮上他半個頭的君澈,神色並未有多少親近。在他眼裏,他同這幾個所謂的皇子公主之間幾乎沒有什麼手足之情。
雲妃本是宮侍出身,生下了一兒一女才被封妃。大概是雲妃性子本就軟弱,教養出來一個閒散的皇子,一個天真的公主。
不過在這深宮之中,不受恩寵能平安地活着已是幸運,大抵雲妃也是這麼想的。
爭,未必不好,卻也未必好。
可他的母親榮惠皇后何曾爭過,又何曾想踏進這混亂骯髒的棋局裏,最終逃不過身死的結局。
“大哥,明日宮中團圓宴,你可是會來?四妹昨日還同我念叨着大哥。”
“會。”
“那嫂嫂也會來麼?”君澈又問了句。
君燁冷淡的神情終於破了冰,眼眸忽亮,頷首輕笑了下。
嫂嫂……
這般稱呼,他聽得尤爲順耳。不過若是南弋聽到了大概會有些不高興。
比起太子妃,她如今在煜王府裏仍舊是慕少主。也是,清元門慕少主如何勝不過太子妃,做個太子妃倒是委屈她了。
“瓦舍重建安置之事你可多請教姜侍郎,此事辦得妥當,父君也會看重你幾分。你尚年輕,增長閱歷才幹纔是首要。”君燁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大哥,爲什麼你會教我同我說這麼多?”
爲什麼?
這個問題拋過來,君燁也不知是爲什麼。
又或者是從君澈身上想起了自己的過去。若是他在君澈這般年紀,有人能幫他一把,能告訴他怎麼做,他大概會覺得這世上總歸有希望的。
可枯木逢春,沙漠逢源的事最終沒有發生在他身上。
君澈一向看不懂他這個大哥,人人都說大哥容冠京都才學無雙,可人們也說那是玉面活閻王。
在他看來,他大哥的心思比朝堂之上任何一個大臣還要重。
正如現在,他大哥臉上掛着微笑,一身金繡龍紋,可眼底卻毫無笑意,疏離淡漠。
“我聽聞,前些日子你向父君稟明,你想求娶葉家嫡女。”君燁像是突然話鋒一轉。
被迫戳破了心事的君澈卻十分坦蕩,並無遮掩。
“是,三弟心慕於葉小姐。”
“那爲何你兩年前不同父君言明?”
可君燁知道,就算君澈在兩年前也想求娶葉思莞,以葉家當時之勢,葉家絕對不會應允這門婚事。
如今,葉家也有所顧慮。
君澈似乎想起了什麼事,神色黯然:“那時我尚未想明白一些事。”
事實上,是他沒有出口求娶的勇氣。
那時的葉思莞,一心想嫁的只有他大哥而已。他一個沒有封號府邸的皇子,如何去求娶葉家嫡女。
“那你如今可想明白了?”君燁反問。
“是。”
君燁勾脣,神色不明道:“你當真想明白了?”
這一次,君澈卻不知如何回答。
他真的想明白了嗎?
“你可以當個閒散自在的皇子,卻不能當一輩子,深宮養不了閒人。”君燁意有所指,微微擡眸看了看遠處的琉璃綠瓦,一眼看不盡。
“你想求娶葉家嫡女,自然得知道這求娶的籌碼是什麼,如何能讓葉家、讓父君允了這樁婚事。”
“可是我是真心喜歡她。”君澈蹙眉,似乎在爲自己辯解。
君燁無聲一笑,笑意很快又消失,眸色複雜。
“憑着一腔喜歡,遠遠不夠。”
他又何曾沒有天真地以爲,靠着喜歡和愛意就能留住南弋呢。
或許不是他天真,是他太過自私,太過佔有,所以南弋纔會一心想欺騙他,逃開他,中傷他。
*
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閃光,飛鳥自由飛翔在長宮之上,洪鐘如鳴,綿綿不絕。
君澈看着那人越走越遠,徹底消失不見。
*
此時未央街上一道人馬奔馳在街道中央,騎馬之人衣袍飛揚,玄衣如墨。
芳蕤閣上,尹嫃撫上發間的赤紅掐金步搖,脣角掛着微笑。
芳蕤閣好歹接的也是上九流的生意,她是此處的主人,自然認得方纔領頭騎馬之人是那容家小爵爺。
市井之中,傳着不少那容小爵爺風姿無雙,氣宇軒昂的名聲,年少封爵,一身英勇。
如今一見,這些言辭倒是謙虛了。
想當初,她年少時的心上人,也是這般意氣風發。
只可惜……他死了。
死在了二十歲最好的年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