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決示意身後的影衛留在藥庫外,自己循着聲音繞過一排排藥櫃,準確無誤來到一個人身後。
他雙手抱胸微微倚着櫃子,看着那正在低頭專心拿藥的齊律,擡手打了一個響指。
“我說,你不累麼?”
齊律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校對好藥材這纔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道:“別倚着櫃子,離遠點。”
“得。”玄決聽話站直了身體,免得再被嫌棄一通。整個子霄閣,就眼前這人做事最一板一眼,死心眼一個。
見齊律挨個打包好藥材,轉身要放置在別處,玄決跟在後面道:“我也多少看明白了,今兒夜梟送來的那個單子上那麼多藥材,十個有八個都是貴的少見的。要我說你就按照數量給,千萬別多……”
話還未說完,玄決便看到置藥的長條桌上擺了滿滿當當,挨個貼了藥名。
他睜大眼睛,指着那些藥材,“齊律!這麼多?!進貨啊!”
齊律淡定地放下東西,“你大抵是看漏了些,那清單反面……還寫着許多。”
“反面?夜梟怎麼不派人把子霄閣一鍋端啊!他知不知道玉鳴山那老頭子摳搜得很,這些藥材得來容易麼?”
玄決見齊律仍舊無動於衷,湊近道:“我和你說,這單子絕對是她給主上的!”
誰能幹出和搶劫沒區別的事啊!
“她?”
“還能有誰?上門子霄閣挑釁的慕少主唄!現在還是太子妃!”
齊律似懂非懂點頭,“哦,主母啊。”
“???”
玄決立馬上了火,整個人像是急得可以跳腳,正要分辯一番,便聽得外面的影衛有事稟報。
玄決指了指齊律,“等着,這事兒沒完!”
沒一會兒,齊律分明又聽見玄決的聲音又突然響起,“什麼?怎麼不去搶啊!”
放下手裏的藥材,齊律默默站在原地,果不其然又看到玄決氣沖沖走了過來。
“沒完沒了!!她分明就是在搶劫!”
“何事如此?”齊律好奇地問道,依舊淡定非常。
“好再來老闆娘葉二,就那葉二你知道吧?她今兒爲瓦舍失火辦了捐款,去的人整整堵了一條街。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得了消息,說太子妃給瓦舍重建捐了三箱金!”
“葉二小姐能幹,太子妃心善,不是很好嗎?”齊律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玄決有些被氣笑了,“捐錢而已,子霄閣又不是沒錢。但……主子只交代了一句話。”
“什麼話?”
“……太子妃捐了三箱金,讓我們自己看着辦。”玄決眼神有些幽怨。
齊律微微笑道,“如今藥庫我管,錢庫你管,你且去添幾箱金。”
玄決輕哼了一聲,“天天淨做賠本生意。子霄閣捐錢,寄雨樓也跑不掉。”
如今,主子還真是看重她。清元門前些日子開藥堂賣丹藥,壓低價格,已經把子霄閣許多客人都搶了去。他幾次派人稟報主子,可依舊不見什麼回話。
倒像是默認一般。
玄決不明白,她怎麼就成了清元門的慕氏少主?兩年後她又再次回盛京,可是對主子有所圖謀,蓄意接近?
走之前,他略微帶着警告對齊律道:“還有,太子妃就是太子妃。主母的位子可不是誰都能配得上的。”
夏日的夜黑得晚了些,夜色漸漸籠罩着天際,添了些難得的涼爽。
君燁未曾用膳,只因今晚少了一個人。
他從府外回來看到南弋留信,只說今晚她需要回雲涯居整理煉製解藥的藥品,明日纔會回來。
看着桌上已經涼透了的桂花米糕,君燁拿了一塊淺淺嘗了一口,桂花香味幽幽充斥着鼻腔,滋味卻比不上同她在一起時的那般。
今早用膳,她多吃了一塊桂花米糕,說着味道不錯。回府時他特意讓人繞道去了城南周鋪買了這糕點回來。
只可惜,她今日不在。
回府的路上,君燁想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在他的種種推理猜測中,溫辭這個名字越發清晰起來。
若瓦舍乞丐是被溫辭所殺,那容家傳言便也是他暗中指使傳播,那他的目標便是容家……更準確點說,是容潯。
容潯……
君燁垂眸擦拭着手指上沾的糕點屑,半個身體落在陰影裏,神色危險。
那人想殺的,竟然是容潯。
而南弋出現在瓦舍中,或許是查到了什麼。按照今日下午那乞丐所說,南弋叫出了溫辭的名字,她也應該是確定了那人就是溫辭。
溫辭提前殺人滅口,引起大火造成瓦舍火災,更是殺了十五人。
這些,君燁猜測南弋或許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將溫辭趕出盛京,甚至下了殺令。
可趕走怎麼夠呢?殺人得償命。
如今瓦舍乞丐被殺一案到了司理部手裏,這人總歸是要抓捕歸案。而司理部一旦盯上某個人,從不善罷甘休。
回府之前,他便讓嚴明安排府衙官吏、南北鎮撫司出城八方追捕,令金吾衛於盛京城四處巡邏。明日一早,抓捕的告示便會張貼滿整個盛京。
夜梟急匆匆走了進來,稟報君燁道:“主子,嚴明求見。”
“嚴明?”君燁眸色立刻冷了下來。
恐怕是案子出了什麼事,而且……事情不小。
*
嚴明見了君燁二話沒說直接跪了下來,自請責罰。
“殿下,人都……死了。如今查寧王府的線索怕是斷了。”
君燁眸色一沉,半垂的眼眸中生了殺意,左手微微收緊。
“他還真是學聰明瞭。眼皮子底下能殺人,想必……早就給自己做了準備。”
嚴明未曾擡頭,目光觸及這位太子殿下鴉青色的衣角,猶如一團濃墨,不知爲何讓他心生幾分膽寒。
都說太子殿下的硃筆落定,取人性命。而如今太子殿下的這隻紅砂硃筆,要對準的是……寧王府。
四下風聲起。
“嚴明。”君燁手指輕點桌面,嘴角勾起冷笑,方纔的殺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只是錯覺。
“下官在。”
“案子繼續查,寧王府……也要查。死人又如何,死人照樣能張嘴。”
君燁低聲冷笑,目光凌厲地看向門外。
就算寧王府殺了證人銷了線索,可他要查瓦舍殺人案、容家反叛流言,卻不僅僅只有眼前這些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