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眼下場面還不能讓她察覺三皇子眼中對她的情意,那她可真就是太過愚鈍。
“殿下說笑了。”葉思莞不動聲色避開目光。
君澈自然感覺到眼前人的疏離,心下忽地生出落寞,可神色卻依舊溫和,眸光堅定。
今日,他是鼓足了勇氣來見她的,又怎會臨陣脫逃。
“我知曉你每年今日定會來此處祈福,故而等你。”
葉思莞失了些鎮定,詫異道:“殿下怎知……”
君澈眼眸含笑看着眼前人,神色卻無比認真:“因爲,我每年都在。”
從小讀聖賢之書,他知君子當光明磊落,無愧於心。可捫心自問,有些事他卻做不到君子二字。
因爲他心裏深深藏着一個人。
念她,敬她,愛她。
山間清風拂過,君澈天青色的衣襬微動,他的目光看向底下的層層石階,淺淺地笑。
“你初回盛京的那年團圓節,我就在一旁的誦經殿外,看着你走過一百三十六層石階,一如今日。”
“往後每年,亦是如此。”
關於幼年的情誼,君澈不敢去奢望她還記在心裏。
故而他沒有再次相認的勇氣,也不敢貿然打擾她,只是遠遠地,遠遠地看着。於是一身丁香繁花羅裙,雲鬢花顏銀步搖,容顏如畫的姑娘讓他念念不忘。
他亦等了很多年。
聽着這般剋制坦然的言語,葉思莞不禁心頭微顫觸動,一時之間情緒翻涌。
這些話語裏的重量,讓她受不起。因爲從始至終,她都未曾將三殿下作爲她日後的選擇和依靠。
葉思莞看着眼前神情坦蕩,眸光熾熱的人,忽然之間想起了她幾乎忘卻的一些幼年事。
那個時候的三殿下是個身體孱弱的皇子,因聖上不喜,故而在宮中處境艱難,以致於許多王孫公子都能欺壓一頭。
可她那時卻是常常惹事生非,不服管教。看不慣他人欺負那甚是可憐的三殿下,於是每每護着他,替他出頭。
彼時,三殿下真的挺愛哭。
“你別哭呀,他們都被我趕跑了!沒人能欺負你了!”
“男子漢大丈夫,不許哭!”
可她越是這麼說,那軟糯糯的三殿下卻哭得越是厲害,倒是她欺負了他似的。
“你別哭別哭呀!我……給你我最愛喫的奶黃包好不好?甜的!”
可如今的三殿下不再是深宮裏不受寵被欺負的皇子,她也不再是少不知事總愛出頭的小姑娘。年少時的情誼,無非是一個小小的奶黃包。
如今他們早已各自長大,需承擔各自的責任和身份。
而她身爲葉家嫡女,想要的可不僅僅是一個哄人的奶黃包。
*
銀質簪花步搖微微擺動,葉思莞垂眸後退一步,淺淺行了個禮。
“殿下不必如此,臣女惶恐。”
君澈道:“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並未有其他想法。”
葉思莞垂眸,掩蓋着眼底的情緒:“殿下,佛門論因果,可有些事無因自然無果,強求不來。”
君澈微微攥緊身側的手,壓制着心底的緊張,眸光熾熱看着眼前人,卻沒有逾越半分。
“上書請婚是真,一心歡喜也是真。葉姑娘,其實……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喜歡你了。”
山間清風忽然驟停,純淨的日光灑在了妙音寺的青石瓦上。
葉思莞只覺心底猛地顫動,發間的步搖來回擺動暴露了她此刻的緊張,擡眸之時猝不及防對上那人的目光。
一如林間清溪與松風。
談及喜歡二字,想比起於其他來總歸是輕鬆許多。可即便這份喜歡是真情實意,於她而言是真正想要的麼?
她也曾喜歡過愛慕過一個人,可到底是……愛而不得。
有些事情,不是喜歡二字就能解決得了的。
葉思莞輕輕嘆了一聲,眉頭微蹙:“殿下……”
“你不必急着回絕我。”君澈看着她,眸光閃爍,“我會等你。”
他知道她喜歡的是他大哥,她心底有所顧慮,更有所牽掛,可他願意等。
君澈自知自己比不上大哥的才情相貌、性情手段,但他並不會因此而退縮放棄。
所以,他要更努力些,再努力些。
“少時之事,我未曾忘卻,感念在心。葉姑娘,我今日所言並非一時興起,更不是另存他意。”
“葉姑娘,我……”
此時一個侍衛匆匆趕來,朝着君澈行禮,“殿下,時辰到了。有些瓦舍公務需要殿下親自處理,幾位大人此刻已經候着。”
忽地寺內鐘聲響起,驚起一羣飛鳥。
君澈從袖子裏拿出一個東西,像是鼓足勇氣看着葉思莞道:“今日你爲旁人祈福,可我也爲你求了一道平安符。”
還未等葉思莞反應過來,便見他將東西立刻塞到了她的手裏,讓她連個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哪有人這般送東西的。
“哎……殿,殿下……”葉思莞此刻像是拿着燙手山芋,卻又不能……丟出去。
誰知君澈卻是偷偷笑着,轉身便下了臺階,那身竹青色的衣袍同周圍之景分外相融。
君澈站在石階之上,身後便是飛鳥山林,正盛日光。
“葉姑娘,下月水陽節那日晚上,長寧街點燃第一盞花燈的時候,我在詠歸橋上等你。”
當寺廟鐘聲徹底消失在山間之時,葉思莞看見那抹竹青色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林間小道中。
葉思莞垂眸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倒是覺得有千斤重一般。那一聲聲的葉姑娘葉姑娘,如今喚得她心煩意亂。
她沒想到君澈還記得幼年的事,更沒有想到他今日會這般直白說出那些愛慕的話來。
情深意重,她如何能輕易受下。
他們不是打鬧玩笑的孩子,更不是不知憂愁的少年。如今她要的不僅僅是一份喜歡,她以後選擇的人,自然是能爲葉家有所助力,也能給她帶來尊榮。
水陽節,詠歸橋,分明是男女定情的約定。
可三殿下……真的能成爲她的選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