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獨自坐在涼亭之中,雲霧茶香暗暗浮動,給人以一方安寧。
“今年這團糕比往年甜膩了不少。”
一如這盛京城,當真是變了很多。
他下午接到夜梟傳令,君燁下令今夜需調走寄雨樓一半影衛。影衛傳召令,這數年裏出現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每一次,必見血。
想來這盛京,快要有好戲登場了。
不遠處的紫色花開得甚好,一株株都十分鮮活,妖豔詭異,蠱人心智。
此花有名,名爲——渡生。
生於絕境,渡人生路。
前些日子有人夜探寄雨樓,爲的就是盜取這些渡生花。影衛後來來報,只說是君燁親口下令寄雨樓不得繼續追查。
在此之後,霍霆就從未見君燁重新提及渡生花被盜一事。
霍霆想了許久,到底沒猜中君燁有何用意。他到底是守株待兔還是已經暗中追查,又或者早有懷疑?
渡生花關乎數年計劃佈局,不得出一點疏漏。想來,君燁到底也不會拿這花去冒風險。
畢竟當年,君燁可是用自己的命才把渡生花從詭啓帶了出來。
可霍霆到底低估了君燁的瘋狂。
*
煜王府的馬車向着宮門駛去。
南弋低頭看着自己穿着的這身衣裳,又看了看氣定神閒的君燁,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就是故意的。”
君燁劍眉輕挑,目光落在南弋身上,問得很是陳懇。
“怎麼說?”
南弋知他又是故意問,沒好氣道:“你我二人今日衣裳,分明是你讓人故意如此安排。”
“嗯?我安排什麼了?”君燁勾脣一笑,有些無辜道。
“這分明就是情侶裝!還忒顯眼!”
南弋指着自己的衣裳,像是在指控:“花紋一樣,材質一樣,顏色一樣……薰香更是一樣!”
那薰香還是君燁一慣用的沉木檀香,沒個個把時辰都染不上這幽幽香氣。
君燁微微撐着腦袋,一身錦繡玉華,流紋玉冠束起墨發,眉目如畫含情,容色無雙。他笑意更深,神情寵溺,擡手替南弋理了理腰間玉佩上的流蘇。
今日,是南弋主動戴了他送她的玉佩,此舉在他看來便是南弋在迴應着他的心意。
她到底是願意朝他靠近的。
“情侶裝?”君燁思量着這三個字,意味深長擡眸看向南弋。
“不如說是夫妻裝更恰當些。”
情侶如何比得上夫妻。
南弋聽着他臉不紅心不跳的言辭,頓時噎了噎,“還說你不是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爲之又如何?”君燁將玉佩理好卻沒有收回手,微微側身拉距離,眸色越發暗沉。
不容拒絕地,他一把將南弋的手籠在手心,大言不慚道:“如此,方顯你我二人情深甚篤。”
君燁充耳不聞,將她的手握緊了些,指腹輕輕摩挲着柔軟的手心,眼底冰雪消融的暖意快要溢出來了一般。
“所以進了宮,不許鬆開我的手。”
“以後,也一樣。”
*
湘雲殿。
此刻殿門前正站着一位晴山色錦衣的女子,所穿戴皆是清一色銀飾,額間唯獨墜着一顆柔藍色的寶石,於整個人而言卻是點睛之筆,瞬間生動起來。
那殿前不遠處種着一株如蓋一般的合歡樹,粉霧色的花朵盛放滿樹,綻放着蓬勃的生命力。
雲妃看着那合歡出神,久久沒有離開。
“娘娘,時辰不早了,宴池那兒傳話過來,宮樂已經奏着呢。”一旁的侍女道。
今日宮中設宴,除了後宮妃嬪皇子公主需要前去之外,再者便是一些受邀的內戚皇族。
雲妃體弱,不喜熱鬧,也是宮裏嬪妃裏性子最孤僻的一個。虧得年輕時生下三皇子四公主,這才能在宮中有立足之地。否則這麼多年假如都是這般不爭不搶,怕也是難熬生活的。
不過如今,宮裏也就只有雲妃這麼一個妃位。
侍女又提醒了一次,“娘娘,該換個衣裳前去赴宴了。”
雲妃看着那滿地的落花,眉眼間染上些許茫然,神情分外冷清。
落花成泥,終爲塵土。
“派人撿些花,本宮想親自做個香囊送給聖上。”
“是。”那侍女連忙答應下來。
等到換衣裳的時候,侍女端來一衆珠玉飾品,獨獨地,雲妃選中了常戴的那隻白玉鐲子。
只聽得一聲脆響,那鐲子碎了滿地,驚得侍女連忙下跪。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
雲妃臉色頓時白了,看着那些碎玉心裏莫名慌張起來,許久失神無語,連着腳底都生了涼意。
碎玉……
藏禍。
深埋過往無人知的一些事,如今……真的要藏不住了麼?而那些事一旦暴露,她便無路可退。
再過兩日,便是張家一族斬首行刑之日。張家一死,許多威脅自然會慢慢消失。只不過……這皇宮之中還關曾經的蘭貴妃張氏。
皇帝的妃嬪,非重罪不會被賜死。
可她想要張蘭貴妃同張家……一起死。
眼下,還需要再添一把火。
雲妃看着那鏡中姣好的容顏,臉色是遮掩不住的蒼白。她慢慢打開妝臺上的口脂盒子,用指腹輕輕沾了些許嫣紅。
“將青黛找來,讓她按照方纔的碎玉顏色去藏珍館重新尋一隻。”雲妃神色一如往常。
青黛是她從宮外府中帶來的貼身婢女,有些事,只能借青黛的手去做她才能放心。
今日團圓節,宮中這場團圓宴想來是難得的好時候。
一抹嫣紅出現在了鏡中,分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