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你別怕,”虎子站在鎮口看着林谷蘭,“現在官府盯上了那幫人,他們肯定不敢再來找你的麻煩了!”
林谷蘭聽了這話反而輕輕地一皺眉,“那些無賴很害怕官府?”
“是啊,”虎子看她如此,臉上也出現了不解,“他們在鎮上到處生事,經常被抓進縣衙呢!”
既然如此,那這幫人怎麼會信誓旦旦地和她說,官府會給他們撐腰的呢?這不是前後矛盾了嗎?
林谷蘭暫時把這個疑問壓在心裏,換上笑容和虎子告別,在夕陽的陪伴下往肖家村走去。
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她勻速走着,在心中默默地思索着,要不要換到附近的鎮子上去擺攤,畢竟這幫人一看就十分難纏,若是留在這裏,以後肯定還會和他們碰到的。
“喀嚓——”
一陣清脆的聲響從旁邊傳來,林谷蘭被驚醒,環顧四周,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她已經在林間走了一會兒功夫,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響聲,這個場景是那麼地似曾相識。
林谷蘭握着小推車的雙手緊了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在山上挖冬筍的那個驚魂的夜晚,只感覺全身上下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猛地加快腳步,她不再東張西望,推着小車一路往肖家村趕,好像這樣就能把一切可怕的東西都拋在腦後。
好在這次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夕陽餘暉消失在低矮的屋頂後時,林谷蘭也抵達在自家院門前。
門前的燈籠已經點了起來,暖黃的光線把門前的那一小塊地方照得很亮,隱隱地還能聽到家中有人在說話,大米粥的香味隨着廚房的白煙嫋嫋升起,一切都讓林谷蘭感到溫暖和放心。
她擡手放在院門上,就要用力推開,可就是在這個時候,鬼使神差地扭頭往自己走過的那段小路上看了一眼。
各家門前有燈籠照明,可路上卻漆黑一片,只有一點微弱的光線模模糊糊地射過去。
而就是藉着這麼一點光,林谷蘭忽然睜大的眼睛,她好像看見了一團黑色的東西,正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裏?
林谷蘭揉了揉眼睛,再次伸長了脖子,可是路上太黑了,再看過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谷蘭?怎麼還不進來?”
院門從裏面一開,董英帶着疑惑看向站在外面的林谷蘭,她早就聽見小推車的聲音了,可卻遲遲等不到林谷蘭進門。
林谷蘭尚未回神,還在盯着外面的小路,這會兒天更黑了,頭頂的兩盞燈籠已經不能起到更多的作用,反而像是要被黑暗吞噬,照明的範圍更小了。
董英也學着她的模樣探出頭看了一眼,眼中的疑惑更甚,“谷蘭吶,你在看什麼?這外面什麼都沒有啊。”
“可能是我眼花了吧。”林谷蘭收回目光,心道自己八成是下午受了驚嚇,有點草木皆兵,“娘,咱們回去吧。”
兩人合力推着小車進了門,林谷蘭最後又往外面看了一眼,這才關上了院門。
黑漆漆的小道上靜默一片,好像什麼都沒有,可卻在不久之後,響起了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一個黑色的身影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動作,慢慢地往明亮處走來,然後輕輕地推開了一扇木門——
吱呀一聲響起,黑影子動作飛快地鑽進院中,迎上緊張兮兮衝過來的兩個人。
“怎麼樣?她發現你沒有?”
肖進忠壓着嗓子,說話時速度很快,一旁站着的肖元志更是直接上手抓住了黑影子的胳膊。
黑影子把頭上的圍巾一掀,肖進義那張臉露了出來,被捂了一天,他臉頰一片通紅,說話都是連呼帶喘的。
“應,應該沒有……”
“什麼叫應該啊!”肖進忠急得跺了跺腳,“我剛剛可是聽見董英那老婆子在外面問怎麼了,不會是看見你了吧?”
肖進義還是喘着粗氣,開始脫掉身上過於厚重的衣服,“那賤女人都走到家門口了,忽然回了個頭,鬼上身一樣的,嚇死我了!”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停下來又喘了兩口氣,從肩膀上一把甩下又一條圍巾,感覺這些東西都快把他勒死了。
肖元志等得着急,抓着肖進義的手開始用力,連聲道,“那她到底看見你了沒有?”
“沒有!”肖進義呲牙咧嘴地去掰開他的手,“外面那麼黑,我又趴在地上,她能看見就見鬼了!”
肖進義連連叫苦,“那更不可能了,我剛坐下,就碰上一堆人來鬧事,那林悍婦對付他們都忙不過來,連錢都沒顧上問我要呢!”
“這是怎麼回事?”肖元志一聽來了興致,“她還惹上鎮裏的人了?”
肖進義把身上多餘的衣服都脫掉,總算感覺鬆了口氣,同時也口乾舌燥,帶着不耐煩推開大哥和父親,自個兒走到屋裏去倒水喝。
兩人急於想聽更多的東西,不光沒有計較,反而還大步跟了上去,肖進忠破天荒地動手給他倒了杯熱水,“二弟,快說快說!你今天都看見什麼了?”
肖進義心裏一陣得意,背都挺直了,故作深沉地喝了一口水,這才把白日裏,林谷蘭和鎮上無賴們的衝突講了一遍。
“基本就是這樣,”這事情不長,很快就到了尾聲,“後來林悍婦就收拾東西回來了。”
聽見林谷蘭最後還是沒捱揍,肖進忠的臉上出現了遺憾的表情,“白來那麼多人,真是的!一羣廢物!”
罵了一句,他又想到了什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悍婦真是狠毒,光天化日就敢下毒殺人!”
“反正毒的不是咱們就行。”肖進義縮了縮脖子,兄弟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隻雞的故事,都是心裏一寒。
“保不齊就是那勞什子的耗子藥!”
“別想那些沒用的了!”
肖元志到底多活了些年紀,比兩個兒子更能抓住重點,一拍桌子看向肖進義。
“那女人在鎮上就幹了這麼點事兒?還有沒有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
肖進義這纔想起來他此行的目的,是跟蹤林谷蘭,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麼,可白天事發突然,他光顧着看好戲,等着林谷蘭捱打了,至於其他的,還真沒怎麼注意。
而且那幫無賴衝到林谷蘭面前的時候,他害怕被波及,早就躲得遠遠的。
這話要是說出來,少不了得捱上一頓好罵,肖進義怎麼願意,於是裝作苦思冥想的模樣,過了半天才搖頭。
“沒了,出了這種事,還怎麼做生意?直接收拾東西就回來了。”
肖元志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好像是在判斷真假,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林悍婦賣的是什麼東西?味道怎麼樣?”肖進忠這會兒又想起來一件事。
肖進義這下又有了說話的興趣,“她管那個東西叫糖水,甜不拉幾的,一點兒都不好喫!”
其實今天下午,在林谷蘭的小攤上,肖進義把那碗芋圓糖水喝得乾乾淨淨,可他帶着對林谷蘭的厭惡,還有一些微妙的嫉妒,怎麼也不願意承認她做的東西好喫。
巧的是,肖進忠和肖元志顯然也懷着同樣的心情,一聽這話馬上有了共鳴。
“我就知道,悍婦能做出什麼好東西來!”
“還敢拿出去做生意,遲早有一天把那好不容易攢的家底全賠出去!”
“就是就是!”肖進義一撇嘴,儼然是已經忘記了自己真實的想法,“還得罪了鎮上的人,我看再過幾天,她就得哭着滾回家做飯去!”
三人把林谷蘭貶低得體無完膚之後,這才感覺出了口氣,同時也好像他們說的話都已經成了真一般,揚眉吐氣地站起身來。
“等着看她作死吧!”
肖元志打了個哈欠,剛站起來,肚子就發出了一聲響,他面帶不虞地摸了摸,感到一陣飢餓。
肖進義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正餓着,跟着站起來,“飯呢,今天可餓死我了!”
沒想到肖元志很是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只有點野菜粥,吃了也不頂飽!”
聽他話裏的意思,家裏已經喫過晚飯了,肖進義頓時拉長了臉,重重地擡着腳往廚房去了。
等他離開,肖進忠也站了起來,拿過放在一邊的衣服開始穿,還和肖元志道,“爹,我去和人家說一下情況。”
“你倒是積極!”肖元志餓得很不高興,“老子看你還是不夠餓!”
肖進忠皺了皺眉,倒是沒和他一般見識,“等弄到了錢,想喫什麼沒有?我先走了,你要是實在餓得慌就先睡吧,睡着就不餓了!”
肖元志張嘴想罵,可忽然又止住了,“你說的也對,趕緊去,早去早回!”
“知道了。”肖進忠不耐煩地應了一聲,輕手輕腳地打開院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