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如同周若泉這種見慣了場面的公子哥兒，也都沒辦法對顧重雲視而不見，他明明在跟李知瀾說話，可目光卻始終飄不開這位神祕保鏢。
而周老夫人對外一直都是不問世事的形象，李知瀾帶着顧重雲登門拜訪，她卻連一眼都沒看，這顯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除非，周老夫人一開始就知道顧重雲是誰，並且對他心有顧忌。
如果是這樣的話，周老夫人就必定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簡單。
更何況，一個老人就算再重視自己已經夭折的孫子，也不可能對死去的小兒子絕口不提，要麼是她很不喜歡這個小兒子，要麼，就是她在刻意迴避什麼。
無論可能性是哪種，都意味着周老夫人跟週二叔之間，有一些什麼不爲人知的祕密。
所以現在情況略複雜，周老夫人看起來嫌疑很大，而裝病的周且暮或許也不清白，整個周府關係錯綜複雜。
李長樂從下人們當中帶回了些消息，首先是關於死者秋碧的，說她最初入府時曾是周老夫人院子裏的人，後來週二叔成親後，才被調去服侍周王氏。其次，有人無意中見到過周且暮和管家有過爭吵。
暫時兩位都逃不開嫌疑。
線索現在看起來並不明朗，顧重雲覺得還是要從最近發生的這一樁命案入手，以他的經驗和直覺，周府發生的三次所謂鬼娃娃替身殺人案之間，勢必存在關聯。
不過，李長樂突然提出一個疑惑：“你們覺不覺得少了點什麼？”
少了點什麼呢？
三人本就圍在一起討論案情，顧重雲和李知瀾於是一起看向李長樂。
對啊，李長樂爲什麼要來呢？她當初是追着修羅殿的季靈菡來的，如果說現在還少點什麼的話，就是修羅殿似乎完全沒動靜。這不合理。
季靈菡上次在李府殺人之後，拿走了藏在書房密室當中的賬本。所以，她這次的目標，除了還魂香的下落，也不可能放過賬本。
他們幾乎能斷定，修羅殿背後的人要季靈菡拿走賬本，就是爲了阻止他們調查真相。
而現在季靈菡遲遲不露面，是因爲她也在暗中調查那個不存在的房間，試圖尋找賬本嗎？
她現在到底是什麼身份，又在何處呢？
“她很危險，不得不防”，顧重雲說出了對季靈菡的判斷，修羅殿的手段太直接，殺人滅口，當中沒有任何彎彎繞繞，這樣很容易被他們趁虛而入。
李長樂對調查季靈菡很有興趣：“我去想辦法把她找出來。”
她相信季靈菡就藏在附近，現在她有了合適在府中自由往來的身份，更容易調查季靈菡的下落。
李長樂剛要走，李知瀾突然想到了什麼，及時拽住了她：“還有件事非你不可。”
李長樂對“非你不可”這四個字的評價極爲滿意，乾脆利落：“說。”
儼然一副“只要你敢說爺必定幫你辦妥妥的”架勢，李知瀾湊過去在李長樂耳邊低語了幾句，李長樂頓時眼睛一亮：“妙啊！交給我了！”
說完立刻匆匆忙忙走了，走到一半想起什麼，從懷裏拿出個小本子扔給李知瀾：“這是周府各位主子的一些日常習慣和嗜好，或許有用，你們參考看看吧。”
說完李長樂就走了，剩下的顧重雲一臉疑惑看着李知瀾，女孩子們之間的交流總是讓她琢磨不透。
不得不說李長樂真的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顧重雲看完她留下的小本子，越發肯定了這一點。她甚至能打聽到周老夫人平時愛喫的菜，周且暮最喜歡喝的茶，還有周若泉最討厭的零食乾果之類的小細節，有些時候，這些細節當中往往藏着重要的信息。
不過暫時現在他還沒發現，顧重雲翻了一遍小本子，又還給了李知瀾。
“你讓她去幹嗎了？”假裝無意地刨根問題。
李知瀾回了一些廢話：“讓她幫忙確認一下我的一些猜測，不一定準確，也可能只是猜測。”
顧重雲：？？？？這可真是聽君一席話，勝似一席話。
既然是不打算跟他實話實說，顧重雲也就不再多問，反正如果事情確定了，李知瀾還是會把結果告訴他的。
至於剩下的事，顧重雲覺得要從兩方面入手，一是確認兇器的來源，二是，去看看周王氏真實的狀況。
李知瀾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進修一下醫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顧重雲就把她當大夫用了，去研究藥粉成分還不夠，現在又要去給周王氏把脈。她現在準確來說還是個半吊子，不過既然基礎在，回去找些醫術來仔細鑽研一下還是可行的。
不過周老夫人不管事，周且暮也生病，周若泉不動聲色時已經逐漸把自己的人換了進去，保證他們進去見周王氏的消息不會輕易傳出去。
李知瀾害怕顧重雲的着裝打扮嚇到周王氏，就讓他守在門口，周王氏現在身邊的丫環婆子都是周若泉的人，對李知瀾招呼很殷勤客氣，她有什麼要求也保證能一一滿足。
李知瀾於是要求她們拿了日常用的安神藥粉，又給周王氏把了一下脈。
周王氏多數時候都是安靜沉默的，呆呆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麼，看起來雙眼空洞無神。只有在打雷下雨天的時候，她纔會發瘋一樣地往外衝，說一些鬼娃娃找替身的話。
“薩林商人”登門做客的那天，就是因爲下雨，兩個婆子都沒拉住周王氏一個人，竟然讓她跑了出去，又把發瘋時喊的那些話對着羅竟夕他們喊了一遍。
不過現在她很聽話的任憑李知瀾給她把脈，瘦削的手腕幾乎骨頭都要凸出來。
明明還不到四十歲，可是已經蒼老的不行，鬢髮蒼白，臉上更是遍佈滄桑，眼圈黑沉沉的。李知瀾觀察了一下她的面相，又把了脈息，心中微微一凜。
氣血不足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周王氏的身體很差，不只是說精神上的，就算她的身子骨，也已經極度衰弱，應該是長期的精神鬱結和失眠，再加上曼陀羅毒對身體的侵蝕日漸加深，飲食又跟不上，按照這種情況來看，她應該活不了兩年了。
她服用曼陀羅顯然至少有十幾年了，只是一直下在她的安神粉當中，用量極少，長年累月的毒性積少成多，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至於她日常服用的那些安神粉，實際上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目前周王氏服用的安神粉已經停了，那些當中都檢查出了曼陀羅。
李知瀾放下手，思前想後，終於想到百草堂多年前有位來坐診過的老中醫留下的調養安神方子，寫了下來給丫環，讓她找人抓藥煎服。丫環是周若泉的心腹，早就得了他的叮囑，立刻就收了方子，又仔細問了用藥的方法和禁忌等等。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盡力一試了。
如果周王氏的精神狀況能有所好轉，哪怕恢復一點神智，或許就能說出當年的隱情。
期間顧重雲一直在外守着，不過他也沒忘觀察四周，這個院子顯然有些年頭了，根據李長樂打探的消息，周王氏是在瘋了之後被送過來安置的，這裏環境很差，光線又暗，長期居住在這裏對精神狀況也會有一定影響。
別問他是怎麼知道的，暗星堂之前到處都是這種操作。
李知瀾跟丫環說完用藥的事情，又打聽了一下週王氏身邊舊人的去向，據說在周王氏瘋了之後，她身邊原本跟着的人也都遣散了，很多出府之後不知去向，現在的丫環婆子都是新來的，知道不多，但說後院還留着個劈柴燒水乾粗活的啞僕，早些年是周王氏小廚房的人。
李知瀾於是拽了顧重雲去找啞僕，沒想到那僕人又聾又啞，腦子看起來也不太好，跟他說話聽不見，比劃不明白，寫字還不認字，他啊呀啊呀的比劃半天，李知瀾和顧重雲也沒懂他說了什麼。
啞僕比劃不明白，又開始用柴火棍在地上畫畫，畫出一個又一個圓圓的東西，也看不出來是什麼。李知瀾突然想到丫環說過，他原來是小廚房的人，靈機一動，做了個喫東西的東西，沒想到啞僕竟然看懂了，先是連連點頭，突然不知道想到什麼，又開始拼命擺手，又指自己，眼看那樣子都要哭出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啞僕比劃半天，又開始在地上給李知瀾磕頭，李知瀾被搞得不知所措，擡手將啞僕扶起來，卻看到他沾滿泥土污垢的手指上，指甲根部有青紫顏色，雖然只是很細微的一小塊，但卻瞞不了李知瀾這種學過醫的人。
這是很明顯中毒的症狀。
李知瀾想給啞僕把脈，他卻突然掙扎起來，非常驚慌，連碰都不讓她碰，李知瀾險些被他推倒，幸好顧重雲及時在後面撐住了她的背，扶住了她。李知瀾趕緊給顧重雲一個眼色，顧重雲剛扶穩李知瀾，身形驟閃，已經繞到啞僕背後，擡手將他打暈在地。
李知瀾上前給啞僕把脈，剛一觸及脈搏就震驚了：“他中毒了。”
他的聾啞，都是人爲的。
顯然是有人想要毀滅證據，不讓他開口說出真相。
或許三個案子當中有某些關鍵線索，是跟周王氏小廚房的喫食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