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出又日落。

    待到揚縣的權貴鄉紳們確定好了哪塊農林屬於自己。

    交換的耕地全部收於官田。

    忙活了一日的揚縣所有人正享受着晚餐時的熱粥。

    鎮州城,夏國丈面前,擺着一封從黑風寨發來的急信。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送信的少年。

    流裏流氣的,自從進入自家宅邸後便東張西望,眼中露出垂涎之色。

    一看就是窮苦的貧民,頭一次進富貴人家的院子裏,沒有半點見識。

    “管家,帶下去,給這位送信的安排一桌飯菜。”

    “多謝夏國丈。”

    少年好奇地盯着桌子上的那封急信。

    “夏國丈不用回信嗎?”

    “用,但你遠道而來也辛苦了,等喫飽喝足再上路。”

    “謝謝夏國丈。”

    少年心裏不免感慨着。

    這富貴人家就是講究。

    當看到給他準備的滿桌雞鴨魚肉時,更是忍不住想象着一會兒跑腿送信時,會得多少賞銀。

    “貴哥說得沒錯,這果然是一件好差事。”

    少年沒有任何懷疑,一頭扎進豐盛的佳餚裏,雙手並用,大口地啃食起來。

    書房裏。

    夏國丈拿起那封書信看了良久,最終還是惋惜地嘆了口氣。

    將棋盤上的一顆白色棋子,從中間拿起來,扔回了棋盒裏面。

    棋盤上。

    白色棋子多佔據着金角銀邊,黑色棋子則稀疏的分佈在中間區域。

    只要白色棋子再走幾步,便有將黑色棋子全部覆滅的傾向。

    可夏國丈望着這必勝的棋局,卻覺得陷入了僵局之中。

    “二皇子被困金陵,又因捐糧一事,已惹怒陛下與諸多權貴世家,那個位置便不能再坐了。”

    “金陵已收入三皇子的囊中,原想着鎮州一行,是三皇子主動送上來的把柄,不論政事做得如何,只要地頭蛇們聯手,再配合強盜禍亂。”

    “雙管齊下,讓陛下看到三皇子不堪大任,自然有機會撤了三皇子這個太子之位……”

    揚縣距離北逃的陛下路程只有三百里遠。

    急行軍趕過來也不過三日。

    現今陛下應當知曉西楚項於期刺殺失敗一事。

    就算不敢南返,派一萬兵馬給他來處置禍亂也是應該的。

    到時候做好了萬全準備的他就是有功之臣!

    只要讓夏貴配合平定強盜禍亂,再出面安撫權貴,收買人心。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誰能料到。

    揚縣的那羣地頭蛇,竟比捱了打的鎮州城裏的權貴們還要不堪重用。

    不光沒有阻攔三皇子下發的政令,反倒捐糧捐物,積極配合。

    用耕地去換沒有人打理過的農林……這羣人腦袋是不是讓三皇子手下的那羣俘虜給打傻了?

    夏國丈後悔自己當日沒有親自去“迎接”這位以前根本沒注意過的三皇子。

    不能親眼瞧見此人究竟有多麼的厲害。

    也好早做防範與調整。

    到底還是棋差一招!

    “老爺,黑風寨來的人已經喫飽睡着了。”

    “找個亂葬崗埋了。”

    “是。”

    揚縣強盜這一步妙棋算是作廢了。

    夏國丈惋惜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老爺,夏貴那裏不用回信嗎?”

    “回什麼信?那三皇子又不是傻子,知道揚縣有強盜,如今平定下了內政,還不糾集人手去滅匪立威嗎?”

    夏國丈從來沒敢輕視這個三皇子的能力。

    能夠在陛下與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潛伏十數載而不顯山不露水。

    城府必定極深,且極其有手段。

    現今揚縣的局勢,更能佐證這一點。

    “那……老爺,接下來該怎麼辦?還留在鎮州還是回金陵?”

    管家小心翼翼地問。

    “您派人給陛下送信,說明了西楚刺客項於期已被北齊趙旦斬殺於金陵城外的事,按日子來算,信件差不多要到陛下手裏了。”

    “陛下會不會……”

    夏國丈知道管家要問什麼,擺了擺手。

    “項於期都來了,可見西楚想殺了三皇子的決心。”

    “陛下那麼惜命絕不會南返,我們有的是時間和三皇子耗着,金陵有殿下在,再加上那裏已是三皇子的天下,去了也無用。”

    夏國丈說着站了起來,敲了敲後背。

    “走,下幾個帖子,隨我去見幾個故友。”

    揚縣的地頭蛇靠不住。

    那隻能趁着三皇子向東拓展地盤的時候。

    把鎮州和通往陛下近處的北道拿下。

    假如陛下靠不住,到時候利用這些勢力與三皇子提出合作,最後再反水撕破臉,也不失爲一個好主意。

    料想那三皇子再深的城府,經歷得世事少,身邊的幫手也少。

    只要他表面出足夠的誠意來,定能打動三皇子。

    ……

    揚縣東北,三百里。

    護衛皇族與權貴的大軍,因纏綿的春雨走走停停。

    每次停下,原本跟着皇族北上逃難的百姓和一些權貴,就會逐漸減少。

    而當傍晚時分,有信件自金陵與鎮州前後腳送達時。

    張承乾看到董遊送來的奏摺裏,寫着金陵城的近況,根本無心查看。

    匆匆掃過,目光便定格在末尾講述的關於西楚刺客一事上。

    瞳孔猛地震動起來。

    “陛下,太子……”

    “活得好着呢,那趙旦壞了西楚的好事。”

    “既是如此,陛下,我們是否南返?”

    陳皇后自從上次捐糧後,不知是否積鬱成疾還是怎地,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睡覺時還總是夢到老二向她求助。

    知道返回金陵可能會危險重重,但身爲母親,她還是想盡早回去,幫助老二對抗那個該死的張君臨。

    “不。”

    張承乾不假思索地合上奏摺,置於火燭上點燃。

    “殺了項於期,會讓西楚更有理由派重兵圍攻金陵,趙旦以爲是在幫張君臨,實際上是在害了他,到時候張君臨受不了西楚的壓迫,自會救朕返回與西楚和談。”

    “到時候,朕便能光明正大的撤掉他這個太子之位,再力挽狂瀾!”

    雖然他沒仔細查看董遊對張君臨的歌功頌德。

    但也猜得到。

    憑藉戰功穩定金陵的張君臨再加上當年墨青的影響力至今還在。

    這個監國太子,金陵百姓已然認同。

    他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頂着被西楚國遷怒的風險回去,再爲張君臨善後,奠定太子之位。

    “張君臨,你不是有北齊撐腰嗎,朕倒要看看,北齊能不能爲了你和西楚大戰一場!”

    ……

    “啊欠!”

    “啊欠!”

    正在丈量田地的張君臨對着突然打了兩個大噴嚏。

    擡頭看着一半紅一半黑的晚霞與夜空,嗅了嗅溼潤的空氣。

    不是鼻子幹癢,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罵他。

    張君臨朝着旁邊兩個彎着腰撿拾雜草的青年看去。

    當看到這兩個青年長得很精神、腰板頂得筆直,腳上的草鞋也是乾淨整潔。

    眼神閃動了一下。

    朝着兩個青年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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