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縣的將士們義憤填膺。
假如不是看在姜誠乃鎮州守將的份兒上,此時定然引起了譁變。
此時他們雖然一言不發,但凌厲的目光讓原本平和的氛圍變得緊張起來。
還在喫飯的京機營將士們,突然感覺到氣氛不對,明明六月盛夏卻渾身冒涼氣,他們擡頭看了一眼萬里無雲的晴空,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陳達看到京機營這羣根本分辨不出危機的懶兵油兵們,心中憤然。
“姜將軍,我們南越國小勢微,陛下想要借徵兵來給西楚施壓,我也能夠理解。”
“可西楚國明明在突襲金陵一戰中敗了,他們的俘虜被太子殿下看押着,大軍又在西北打仗……爲何又要在金陵與鎮州徵召兩萬兵力?”
陳達不服。
並且爲了讓手底下的兄弟們能夠出口氣,他必須要表達出來。
姜誠和陳達的想法一致,所以,他只能認爲,這是皇帝陛下故意刁難太子殿下。
“老陳,你我都能明白的事,陛下能不明白嗎?我剛纔說了,鎮州不出這兩萬兵馬就要金陵來出,可金陵除了看押俘兵之外,滁縣還要提防西楚再次來襲,除非抽調民兵壯丁……太子殿下一定會抗旨不遵的。”
抗旨不遵便是殺無赦!
“皇帝這是想讓太子殿下以死謝罪嗎?”
駐兵當中,不知道誰高喊了一聲呼應姜誠的說法。
正抱着飯盆喫飯的將士們,全部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
劍拔弩張的氛圍終於感染了京機營的五千將士們,他們慌亂地跟着站了起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不懂這聖旨是給鎮州官員們下的,這些大頭兵們着什麼急。
只有宋勤與宋執在這場暗潮洶涌的對峙中,淡定地喫着手裏的窩窩頭。
宋勤腦子不太好使,好在有宋執在旁分析時局。
他便明白,姜誠帶兵前來鎮州的用意,恐怕不在於鎮壓亂民,而是來給太子殿下通風報信的同時,替太子殿下在軍中爭取一席之地的。
太子殿下如今佔據南越三成的國土,自然不會任由皇帝陛下予取予奪。
一旦開戰,姜誠作爲原鎮州守將,擁有兩萬餘衆心腹將士,再加上徵召的兩萬兵馬,到時候只要姜誠願意在戰時替太子殿下求情,皇帝陛下也得思量思量。
父子關係有了緩衝的餘地,縮小戰爭範圍,減少南越兵力的損失,應當就是身爲鎮州守將姜誠的最終目標。
知道姜誠不是真的想徵兵去送死,宋勤當然不着急。
可陳達不知道。
“姜將軍,你也是鎮州人,先皇后於你有恩,你就……你就如此眼睜睜地看着陛下逼迫太子殿下嗎?”
哪怕太子殿下在句縣停留了數日丈量田地,但陳達沒有親眼看到過太子殿下。
可光憑句縣自太子殿下來後,耕地增加,百姓收入增加,還有那稻田裏的稻穀長得越來越旺盛,他便知道,太子殿下正如傳聞所講那樣。
愛民如子,一心爲國。
他不懂,爲何皇帝陛下會逼迫這樣的太子殿下。
“傳聞陛下不喜三皇子,三皇子身中劇毒還被趕去皇莊,攜全族逃亡時,卻臨時冊封三皇子爲監國太子,並非委以重任,而是想讓三皇子以身殉國,我陳達以往只當這是訛傳,如今才知道,竟是實情。”
此話一出。
姜誠面色劇變,脫口而出。
“陳達!你不要命了嗎?!”
他知道陳達是一個知恩圖報,且爲手下士兵着想的人。
沒想到陳達敢當衆編排皇帝的是非。
他原本還想激將一下陳達,驗一驗開戰後陳達會站在哪一方。
“命?陛下當初棄城北逃時,可考慮過我們的性命?”
“陛下當初害怕西楚刺客取他命時,可考慮過國亡後,鎮州也會淪爲刀俎下的魚肉?”
陳達冷嘲一笑,對着姜誠拱手一拜。
“姜將軍,我知道你明白其中的道理,纔會說出皇帝是爲難太子殿下的真正意圖,不就是兩萬兵馬嗎?我句縣不怕死的兒郎多得是!大家說對不對!”
“對!”
駐地的新兵,多是新兵入伍。
家裏兄弟叔伯自然不少。
他們是無法代表別人作出決定,可想到太子殿下若是真的因抗旨不遵,不想讓金陵與鎮州徵兵而被皇帝殺死。
他們情願獻出自己的性命。
因爲他們死了,家人還在、耕地還在、活着的人還有盼着。
可太子殿下死了的話,憑着皇帝陛下過路句縣都要把官府糧食搜刮空了,這即將豐收的稻田可能會淪爲皇族揮霍的民脂民膏。
耕地不在了,淪爲流民與難民連樹皮都啃不上,到時候可就不是一個家族死幾個壯丁的事。
而是所有人都會爲奴爲婢,重新過上不如牛馬的日子。
“姜將軍,你可能不知道鎮州的人們,如今都過上了怎樣有盼頭的好日子,這兵,不用金陵徵調,我們鎮州所有州縣也能湊齊!”
其實姜誠早在書信中便得知了鎮州如今的情況。
但遠不及親眼所見來得更加震撼。
以往徵兵,大家圖的是一口口糧,保家衛國對於身無分文的平民來講,只是一句空話。
可現在,有些東西它不一樣了。
“陳將軍莫說大話,你只是句縣一地守將。”
姜誠還是沒忘記自己的使命,繼續激將。
陳達放下手裏的陶瓦碗,對着身後大喝一聲。
“斥候令何在?!”
“末將在!”
“速將聖旨傳達到鎮州各州縣去,就說我句縣今日便能湊齊至少兩千新兵,其他的州縣看着辦吧!”
“是!”
一日湊齊兩千新兵?
陳達的話在當地駐兵聽來,並非一句空話。
那些坐在陰涼下喝粥喫肉的京機營士兵們卻鬨堂大笑。
“句縣全域內,區區一個人口兩萬的小縣城能出兩千新兵?當兵不是年齡夠就能當的,招些歪瓜裂棗進軍營白喫糧食來湊數,到時候交不了皇差,姜將軍這個大將軍怕是當不成咯。”
對於這種風涼話。
京機營的士兵們口口相傳,幸災樂禍。
姜誠不是他們原本的頂頭將軍,他們來鎮州鎮壓亂民也只是來領功勞的,再加上背後有人撐腰,知道姜誠拿他們沒辦法,根本不需要顧及旁人。
而當地駐兵換作以往聽到這話還會替姜誠出頭,但今日得知姜誠是來送聖旨徵兵的,哪怕知道姜誠只是來傳達旨意,但難免遷怒。
姜誠頓時感覺自己像那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卻沒辦法發作。
想到自己受些委屈能夠保住鎮州太平,他覺得值了。
“徵兵一事有勞陳將軍了。”
陳達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看向那些說喫飽喝足還想午休睡一覺的京機營將士們。
“鎮壓亂民也是陛下旨意,末將會派人配合,不知是姜將軍親自前去亂民躲藏之地還是指派其他將領前往?”
徵兵兩萬這麼大的事。
姜誠應該是自己盯着完成後,帶兵前去向皇帝邀功。
就在陳達這麼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