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挽風被點名識時務地打招呼:“領導好。”
鍾大正頷首點頭算作迴應,犀利的眸子開始在整潔的醫務室巡視,很快目光就落到了桌面的卷子上。
他挑眉:“這是什麼?”
趙挽風心裏一咯噔,這時候鼓勵年輕人下鄉跟農民伯伯實踐,她卻還在這裏偷偷做着卷子,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忌諱。
趙挽風腦子飛速運轉,回答道:“我在一邊實踐一邊鞏固知識呢,畢竟治病救人是非常嚴謹的事不能粗心大意。一般沒有病人的時間,牛醫生就會安排我看書鞏固知識。”
“小趙說的是,醫護工作者除了要掌握望聞問切等實操手段,還需要夯實的理論作爲基礎,書和處方就跟聽診器一樣,是我們不可或缺的的。平時醫務室裏沒人的時候,我就會要求小趙看書做卷子,練習包紮等等。”
牛醫生笑得坦蕩,這確實也是趙挽風的日常,沒什麼好隱瞞。
鍾大正看了眼書上那密密麻麻的筆記,良久才點頭:“巾幗不讓鬚眉,國家確實需要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繼續努力。”
“謹遵您的教誨。”趙挽風求生欲極強地回答。
鍾大正又轉了一圈,問了問牛醫生醫務室收治病人情況才帶着大隊人馬走了。
待這些人走了良久,那份肅殺與壓迫感才逐漸消失。
趙挽風鬆一口氣:“這些人真可怕啊,搞得跟人羣裏找敵特分子似的。”
牛醫生好笑:“只要你問心無愧怕他們做什麼。”
趙挽風搖搖頭心道,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年頭帽子是可以隨便亂扣的,就連上頭的領導也好幾番大起大落,更何況她這種小小模範標兵,可別一朝不慎當炮灰了纔好。
幸好,人家也沒看上她,只逡巡了一圈醫務室就離開了。
不過這種被審視的感覺可真不好啊,渾身不舒服。
說起來就連李主任也透露出小心翼翼,完全沒了往日威風,可見這人的壓迫感到底有多強。
跟鍾閻王比起來,李主任簡直跟螞蚱一般可愛。
趙挽風還待繼續吐槽兩句,幸虧這人只是來檢查而不是常駐萬林廠,否則萬林廠就完犢子了云云。
牛醫生卻是用書敲了一記她的腦袋:“廢話少說,趕緊寫你的卷子去。”
趙挽風吐了吐舌,不過心底卻升騰起一股不安,總覺得這位鍾閻王會在萬林廠搞出點什麼大事兒。
就這樣,懷着不安的心情熬到了晚飯時間。
平時萬林廠放飯時間食堂可熱鬧了,大夥笑着討論家長裏短菜品味道輕鬆又自在,可今天大夥兒卻格外沉默,打了飯全都見鬼似的直接拎走,壓根不在食堂逗留。
趙挽風直覺有問題,進了食堂才發現,餐桌邊坐了一溜黑壓壓的人影,他們端坐着,眼睛如同探照燈似的到處掃視衆人,彷彿很渴望能從他們身上找出點把柄來。
饒是神經再大條的也受不住這樣的死亡凝視啊,所以工友們全都打了盒飯趕緊閃。
趙挽風也是這麼想的,她打了盒飯就往外頭溜,結果剛轉身李主任洪亮的聲音就在邊上響起。
趙挽風心中一萬匹草泥馬狂奔而過,這李主任也太不夠意思了,竟然要犧牲戰友!
李主任卻堆笑着繼續催:“過來吧,沒事兒的。”
鍾大正也衝她點頭:“我們又不是獅子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
“呵呵呵……”趙挽風飈着冷汗端着飯過去。
李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鼓勵,待她坐下這才低聲嘀咕:“沒事,你把應對方主編他們的精氣神拿出來就好了,整個食堂空蕩蕩的沒一個員工像話麼,對吧。”
趙挽風悟了,敢情下午他們已經到處巡視過了,然後鍾閻王憑藉自己的實力把工友嚇退了,所有人看到閻王立刻聞風而逃,李主任卻還想粉飾太平。
可是……他有沒有想過,就她一個人也裝不出一個太平盛世啊,還不如也讓她走呢。
趙挽風心裏哭唧唧,只想問一句檢查組什麼時候會走,是不是喫完晚飯就走,能不能別耽擱畢竟夜路不好走。
正當趙挽風心裏問號多如牛毛時,廠長也來喫飯了。
他估計是全場唯一一個看到鍾大正不怵的,打了飯便笑嘻嘻地過來坐下。
“老鍾怎麼想着到咱們廠溜達溜達了。”
“上頭把川渝作風管理全都交給了我,我心想着不能只管城內,城外的工廠也得關心關心,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鍾大正回答得義正言辭。
廠長點頭:“說的是,那你今天逛下來感覺如何?咱們廠還可以吧?”
“嗯。”鍾大正言簡意賅地點頭:“尚可。”
鍾大正是個吹毛求疵的人,能得到他的一句尚可那可是高讚譽了。
廠長笑了:“這可難得,得你一句誇讚咱萬林廠真是出息了。話說你什麼時候動身其他廠?”
“你還管我什麼時候走?”鍾大正挑眉狐疑:“莫非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指着我趕緊走。”
廠長一噎連連擺手:“不是關心你走夜路不安全嘛,咱們萬林廠山路崎嶇可不好走。我關心你,你卻當我驢肝肺了。”
聽着廠長的話,鍾大正這才露出了一點笑容來。
趙挽風看着兩人的互動,不由得對廠長有些另眼相看。
以前吧,她覺得廠長是個和藹可親的人,對誰都笑眯眯的,而且只要是大夥兒提的要求他沒有不答應的,在趙挽風眼裏這就是一個很好說話的大叔。
可現在再看,他能面不改色地跟鍾閻王交流,甚至還能把鍾閻王說出笑容來,可見廠長手段不一般。
能當廠長的人果然都不是酒囊飯袋啊。
趙挽風這頓飯吃了啥她不知道,但對廠長倒是有了新的認知,看來他們廠真正的大佬,是廠長大叔呢。
瞧瞧這臨危不亂長袖善舞的模樣,簡直盡顯宮鬥人物本色啊。
平時溫和無害,關鍵時候卻穩如老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