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結束的很快,外邊天還沒黑就放學了。這好像也是昭縣一中的老規矩,開學第一天可以提前放學,高三也不例外。
臨放學前她找了趟田波,問他在哪領書和校服,她之前的複習卷和練習冊跟這邊不一樣。田波讓她等兩天,書本要調貨,沒有多餘的,校服要到下星期纔開始賣。
夏藤就去借江挽月的練習冊複印。
“今天的作業我已經寫完了。”江挽月背上書包,側了側腦袋,“借他的,他肯定還沒寫。”
江澄陽已經把頁數翻好,邊往教室外衝邊喊:“在校門口等我!我去幫你複印!”
夏藤甚至來不及說句話。
“服了。”江挽月低聲嘟囔了一句。
她們並肩走出教學樓,一路上都是學生打打鬧鬧的聲音,上躥下跳的,他們的臉上看不到繁重的學業與壓力,沒有麻木不仁,肩頭也沒被書包壓的直不起來,只是笑,發自內心的,十幾歲青年該有的笑。
夕陽斜垂,暮色漸漸染上來,她和江挽月一路走出學校,很安靜,兩人都沒說話。
走到校門口,一羣一羣的學生,家長,還有各種小攤小販,江挽月掃了一圈都不見江澄陽,“他好像還沒好。”
夏藤不知道說什麼,點了下頭。
來來往往不少男生的視線往她倆這邊湊,大多是在江挽月那瞟兩眼,然後停在夏藤身上。
夏藤從口袋裏摸出口罩戴上。
江挽月看到了,抱起胳膊,嗤了一聲。
夏藤只露出一雙眼睛,擋在鏡片後,她問江挽月:“怎麼了?”
她能感覺到江挽月對她有點輕微的敵意,不關趙意晗,也不關江澄陽,但礙於沈繁這一層關係又不好表現的太明顯。女生的直覺向來是準確的,看起來就不喜歡你的人,一般是真的不喜歡你。
江挽月也沒跟她繞彎,“你是不是挺看不上我們?”
“誰們?”
“我,我哥,我們學校的,我們這兒的人。”
“不是。”
她感覺到歸感覺到,在不在乎是另外一回事。
江挽月等了一會,發現她說完“不是”兩個字後,便沒打算再解釋什麼了,不禁笑了一聲:“你是真的傲啊。”
夏藤一開始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道:“你不也是?”
聲音很小,不知道江挽月有沒有聽到,但夏藤覺得她應該聽到了,只是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江挽月很淡的回答:“我沒有你那麼足的底氣。”
餘暉落在她身上,風穿過她的脖子,也是在那一刻,夏藤覺得這裏的每個人都是鮮明的個體,喜惡分明,也不掩飾悲傷。
*
江澄陽幫她複印完東西出來,問她倆餓不餓,要不要去喫東西,江挽月說隨便,夏藤沒有異議,於是決定去喫烤串兒。
“帶你去個地方,離學校不遠,那一片都是小喫,有家烤串特特特好喫,我們學校很多人都去那。”
江澄陽興奮的說了一路,先說這家店哪些東西好喫,爲什麼好喫,再到這家店是什麼時候開的,以及老闆人怎麼樣,嘴沒有閒過。
江挽月話很少,基本不怎麼搭腔,和江澄陽實屬兩個極端。有江澄陽在,一路上倒也沒冷場。
天空在愈黑不黑的最後階段,呈墨藍色,眼前燈火通明,各個店家在門口支起大棚和桌椅,像那種路邊夜市,人很多,大多是年輕人,不少穿着昭縣一中校服的,晚風帶着熱鬧的氣息,吹的人活絡起來。
江澄陽輕車熟路的帶她們穿過街道,停在一家燒烤鋪前。看得出生意很火,沒有空桌,老闆和老闆娘在燒烤架後面撒調料。
夏藤說:“好像沒有位置。”
江澄陽的注意力已經被冰櫃裏的串串吸引,“沒事,跟別人拼個桌就行。”
江澄陽走了兩步,不遠處突然冒出一人喊了他一聲:“江澄陽?”
夏藤和江挽月一起往那邊看過去。
是秦凡,但不止他。
那一桌似乎是兩張桌子拼在一起的,圍了八.九個人,秦凡一喊,一半人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還有一半人沒回頭——他們在看兩個人劃酒拳。
一個面對他們坐,是個光頭,塊頭很大,就穿一件背心,兩條胳膊佈滿烏壓壓的紋身,另一個和光頭相比瘦很多,所有人都好好坐着,就他兩腳踩在凳子上蹲着,身上一件鬆垮垮的灰色帽衫,帽子扣在腦袋上,只能看見他兩隻挽起袖子的胳膊,瘦,但有力。一手夾着煙,一手跟光頭用力比劃,凳腿邊豎了五六個空酒瓶。
徹頭徹尾的二流子。
夏藤只看了一眼,就把視線移開。
江澄陽卻讓她倆過去,說現在沒地方坐,秦凡讓他們三個和他們坐一桌。
有女生在,一桌的眼睛都望過來,只有那個灰帽衫沒回頭。
除了光頭,其他幾個大多看着和秦凡差不多大,醜倒是都不醜,但身上的流氓氣息快沖天,一個二個都不像善茬。
混混夏藤不是沒見過,她們學校也有一邊在老師面前裝乖一邊和社會上的人結交的學生,然而和這羣人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不,他們可能連小巫都算不上。
夏藤很抗拒。
然而當她企圖在江挽月的臉上看到同樣抗拒的神情後,她驚了。
江挽月在笑。
很淡,很輕,嘴角的弧度幾乎像沒有,可是她平時太冷了,所以一點點細微的笑意都那麼明顯,讓她整個人柔和起來。
笑容轉瞬即逝,在江澄陽問江挽月願不願意拼桌的時候,她已經把情緒藏起來,道:“都行,問她。”
她把臉朝夏藤側了側。
夏藤:“……”
如果她現在說不行,江挽月肯定會恨死她。
那就只能……
“你們喫吧,我突然想起來我有點事。”
她還沒說完,就被秦凡打斷,“你拉倒吧,什麼事兒啊?能跟江澄陽喫不能跟我們喫?”
夏藤剛準備開口,秦凡又截住她的話,對着那個灰帽子道:“來,阿正,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今天轉我們班的新同學,田哥可寶貝她了。”
這一聲“阿正”,夏藤立刻就把它和今天田波上課提到的,以及那天江澄陽說起的名人“祁正”結合在一起。
雖然沒見過,但從這些人的描述裏她能猜出來大概是個什麼樣的人,再有今天這一桌流氓加以證實,和她想象的差不多,一個不學無術的街頭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