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康易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看着眼前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男子，感覺到一陣不舒服。
之前虛舟郡也是有過幾任斬妖均郡司的，那些郡司雖然心中都對當地朝廷有所不滿，但表面上總還是維持着一種和諧。對他，也都頗爲尊敬。
可眼前這年輕男子……
康易眼睛微眯。
雖然對方稱只是一句玩笑，但是，很多真實想法，其實都是以玩笑的口吻說出來的。對方剛纔，就是在質問他所言的真實性。
而要是換做其他斬妖郡司，即便心中有這樣的疑惑，也絕不會宣之於口——哪怕是以玩笑的口吻。
可眼前這葉臨淵卻說了出來。
只有兩種原因。
其一，這葉臨淵就是個混人，分不清場合，不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其二……這葉臨淵，是刻意爲之。
針對自己之前的試探而作出的迴應？
康易心念百轉，不過面對不受他節制的斬妖司，他多少有些忌憚，而且，也並不想撕破臉皮……
面對宗門，斬妖司還有各種忌憚。
可面對朝廷命官，後臺極厚的斬妖司……可就沒有什麼顧慮了。
於是他勉強的笑了一下，意有所指的道：“這個玩笑，可不怎麼好笑。”
葉臨淵面容平靜的看着他，不答。
康易便笑道：“也罷，見過郡司，老夫也算不虛此行。想來葉郡司今晚還有得忙，老夫便不打擾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忽而扭頭喚道：“陳捕頭。”
“在。”
一個沉穩的聲音迴應，然後就看到正在勘察現場的一名身着烈火公差服的中年男子，朝着郡尉拱手行禮。
“這羣歹徒目無法紀，光天化日刺殺朝廷命官，可謂膽大包天！你作爲六扇門總捕，定要好生勘查，儘早擒獲兇匪，給兄弟衙門一個交代，也個臨海百姓一個交代。明白麼？”
他神色肅穆的淡漠命令。
“是。”
那名爲陳捕頭的中年男子沉聲應道。
康易滿意的點了點頭之後，這才又對葉臨淵點了點頭，便款步離開。一羣人連忙跟上去，簇擁着他走了。
莫行方神色微動，但見葉臨淵絲毫沒有送行的意思，想了一下之後，卻也停在了原地沒動。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忍不住低聲對葉臨淵道：“大人，這康易執掌軍事大權，我斬妖司今後行事很多時候都要求助於對方，大人方纔的言語……多少有些欠考量……”
“你在教我辦事？”
但莫行方的話語尚未落地，葉臨淵已經淡淡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這讓莫行方頓時一呆，下意識的看向了葉臨淵。
只見葉臨淵正漠然的看着他，哪裏還有昨日飲酒時的隨和親善？
莫行方心裏一突，不知爲何，面對此刻的葉臨淵，他心中居然有些驚懼。
然後，一種難以抑制的惱怒，就浮現了出來。
但他城府極深，自然瞬間剋制，而是恰到好處的露出幾分驚愕，然後一臉尷尬的垂首道：“屬下不敢……”
葉臨淵看了莫行方一眼之後，沒有再理會他，而是扭頭朝着那位陳捕頭走了過去。
“陳捕頭。”
葉臨淵開口，那位正在沉思的陳捕頭回過神，看到葉臨淵，微微點了點頭，拱手行禮：“見過斬妖郡司。”
葉臨淵單刀直入。
“線索不少，但都沒什麼用。”陳捕頭如此說道。
“哦？”葉臨淵挑眉：“願聞其詳。”
當下陳捕頭便將發現的線索說給了葉臨淵聽。
比如，那羣兇手是如何僞裝成客人，什麼時候上的落鳳坊，什麼時候接近的安衛首，什麼時候暴動，什麼時候殺人，什麼時候逃離等等……
行跡很清晰，因爲對方似乎壓根沒打算隱藏。
但越是如此，越是說明對方的有恃無恐。
他們似乎有把握，能夠逃脫六扇門的追擊。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我門中捕快都已經盡數散出，滿城尋常可疑之人。但這羣人當中有先天強者，高來高去，而且手段乾脆利索，應該早有完備計劃。倉促之下想要尋找到痕跡，恐怕很難……郡司大人最好做好思想準備。”
最後陳捕頭如此對葉臨淵說道。
葉臨淵輕輕點了一下頭，對於這種結果，他早有預料。
然後他又低頭看向了地上的暗衛衛首，自己剛來上任，暗衛衛首就被人刺殺……要說這當中沒有任何關係，他是不相信的。
但是什麼人，非要在這個關頭要了暗衛衛首的性命？
是一種威懾？殺雞儆猴？告誡他這個新人，虛舟郡水很深，不要亂來，免得招惹殺身之禍？
還是……他掌握了什麼對某些人不太利的情報，那些人不想讓他繼續活下去了？
葉臨淵蹙眉。
片刻之後，輕吐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都好，現在人死了，他手下的那些暗衛，等於也是處於一種失聯狀態……一切情報，暫時都無從得知了。
“不過暗衛衛首，本身就是一個擁有巨大風險的位置，一人身系一郡情報系統……兩位大卿必然有應急之策。卻是要聯繫一下問問了。”
葉臨淵心中想着。
現場勘察還在繼續，但實際上意義已經不大，這是擺明了的刺殺行動，並不是普通的仇殺、情殺之類的案件，可能通過現場線索找到兇手。
葉臨淵全程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場中那些捕快和斬妖司衛的人在忙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被葉臨淵質問了一句的莫行方，也不再往他身邊湊，而是站在葉臨淵身後不遠處的地方，眼眸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是偶爾看向葉臨淵的眼神，有些冷意。
不知什麼時候，一道身影匆匆出現在了莫行方的身邊，當那人出現，莫行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眼眸深處，明顯浮現出了一絲放鬆。
“怎麼樣？”
他偷偷看了葉臨淵的背影一眼，但也不敢直接開口說話，而是以真元傳音問道。
“都處理好了。”
那人同樣以法力傳音，低聲回答。
莫行方徹底放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而後他微眯着眼睛，朝着葉臨淵走了過去。
“郡司大人。”
莫行方突然開口。
沉思中的葉臨淵回過神，扭頭看向莫行方，眼神平淡。
“昨日屬下多喝了幾杯，卻是忘記將至關重要的東西交於大人了，還請大人責罰……”
說着，他從懷中取出一方印，雙手呈給葉臨淵，臉色很是尷尬。
“這是大人的斬妖印。”
斬妖印。
葉臨淵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