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戶部郎中薛泉蒙又如何？”
“不妥不妥。那薛泉蒙倒算的上盡忠職守，但私德有虧。”
“怎麼又私德有虧了？！”
“前年其子的洛華案可是忘了？”
“不是調查了麼？洛華案與其子無干！”
“那算什麼調查？匆匆走一下程序，涉事者死光，無人追究便就算調查了？嘿，某可是聽說當年知情者都在說是薛泉蒙殺人滅口……”
“放屁！金鑾殿上，聖人眼前，董文清你安敢放肆？！出言污衊於我？！說我殺人滅口，你拿出證據！”
“查證據是刑部三司的工作，董某爲御史，只負責風聞奏事，不負責稽查緣由。”
“啊啊啊啊！董老匹夫！……”
金碧輝煌的宣政殿中，從早上開始就已經吵成了一鍋粥。
滿朝大臣口沫橫飛，喧囂的如同菜市場。
慶安帝坐在帝座之上，眉頭緊蹙，看着滿朝文武的爭吵，似乎有些無奈。
張若愚，楊文思，蘇長卿等站在大殿最前方，一個個默不作聲，只是聽着身後的爭吵聲，一個個眉頭也微微蹙着。
爭論焦點，還是在欽差的人選上。
昨天已經爭論了一整天，御史臺董文清可謂‘大殺四方’。
凡提出來的人選，盡數被他斃了。
不僅僅是世家諸公們提出來的人選被他斃了……就連皇帝親口提出來的人……
也被他斃了！
簡直是殺瘋了！
而斃人的理由反覆就兩個。
人品好的，他噴能力。
能力夠的，他噴人品！
有證據的擺事實講道理，沒證據的捕風捉影張口就來……
這讓滿朝文武的臉都黑了！
但偏偏人家是御史臺，乾的就是風聞奏事的事兒，最善詭辯。
昨天可是將很多大臣氣的臉都黑了，到最後乾脆沒人敢說話了。
而今天……
他又開始了。
依舊殺瘋了！
在董御史的‘努力’之下……朝堂吵了兩天，依舊還在吵。
而看這趨勢……
恐怕依舊得繼續吵下去。
“有點不太對勁啊……”
張若愚耳邊依稀傳來楊文思的聲音，他偷偷側目看了一眼，對方神情淡漠的站在他身旁，好像不是他在說話。
“哪裏不對勁？”張若愚蹙眉，以神念詢問。
“我們陛下，似乎是有意在拖延時間……”楊文思沉吟一下之後回答。
“拖延時間？”
張若愚眉頭緊蹙，想了想之後道：“有什麼意義？黑獄案雖然鬧的不小，但也不可能直接牽扯到月華宮——月華宮沒那麼傻，不可能留下鐵證。沒有鐵證，月華宮不倒，拖延時間的意義何在？”
楊文思的眉頭也不留痕跡的微微蹙了一下，沉吟起來。
張若愚說的不錯。
沒有鐵證，朝廷動不得月華宮……因爲其他宗門世家不會答應。
在這種情況下，最多是換一下虛舟官場的血……
但說實話，沒有太大的意義。
月華宮在虛舟經營多年，根深蒂固，光換幾個官能頂什麼用？
黑獄案鬧的大？
是，的確不小。
但再大的案子，也有風頭過去的時候。
等風頭一過，派過去的官員，依然該收買的收買。實在收買不動的，該除掉還是要被除掉……
又或者不動你，但你的命令連自己官衙的人都不買賬……有什麼用？
虛舟，還會是那個虛舟。
不會有任何變化。
事實上，現在爭論這個欽差人選的問題，也只是一種默契使然……他們這些宗門世家並沒有想從中獲得什麼好處。
畢竟，有月華宮在，只要不查出足以讓皇帝出手對付月華宮的鐵證，那麼虛舟就是月華宮的虛舟，其他宗門世家頂多在裏面安插一點釘子。
實在沒有太大的好處。
那爲什麼還要爭執欽差人選？
僅此而已。
今天是月華宮，明天換成什麼金焱宗，什麼魏家，什麼張家，什麼御甲宗……
都是一樣！
他們未必要得到什麼好處。
只要能阻礙皇帝，不讓他輕易的達成自己的目的……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但董文清是慶安帝的人，昨天慶安帝自己提出的人選都被董文清給斃了……我思來想去很有問題。”
“慶安帝當然知道他提的人我們不會答應……但讓董文清開這個口，不就擺明了是在堵我們的嘴？……這不就是在拖延時間？”
慶安帝提的人都被董文清給斃了，這說明什麼？說明董文清‘大公無私’。
這是立身大義。
也是爭吵了這兩天，卻沒有人能真正讓他閉嘴的關鍵所在……
否則，皇帝提的人你就支持，其他人提的人你就無腦反駁？這不是擺明了區別對待，有‘阿諛媚上’的嫌疑？
而現在，沒有人能拿這一點來堵他的嘴，他就能毫無顧忌的繼續胡攪蠻纏……他不是針對任何一個人，他只是覺得你們所有人都不夠資格當這個欽差而已……
楊文思的話讓張若愚的眉頭再皺了起來，片刻之後，他突然想到什麼，心頭一驚：“難道……”
楊文思面容微微沉了一下，低聲道：“現在看起來，似乎有可能……”
張若愚的面色頓變，眼珠子飛快的轉動起來。
片刻之後，他突然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口道：“夠了！”
一聲冷喝，不但將亂入菜市場的朝廷給喝的安靜了下來，就連上面一臉無奈的慶安帝，似乎都怔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過來。
張若愚扭頭呵斥道：“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哪有一點朝廷諸公的模樣？宣政殿不是菜市場，讓你們解決問題，不是讓你們來聖上面前吵架來的！朝廷的顏面都讓你們給丟盡了！”
他目中怒火中燒的樣子，讓不少文武官員神色訕訕，尤其是爭吵最兇的那幾個，更是臉色尷尬，不敢說話。
董文清舔了一下嘴脣，不過他也沒有再開口。
張若愚是左相，是百官之首，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代表皇帝……此刻他發怒呵斥，代表的，就是皇帝！
便是董文清，此刻也斷不能因爲這件事開口頂撞。
否則管你是不是御史言官，一頂不尊上令，就足夠讓董文清喝上一壺……皇帝也保不住他。
就事論事的時候，爭的急頭白臉沒事兒。但此刻是張若愚以左相身份呵斥朝堂官員，那就是上司訓斥下屬。開口還嘴，就是不服上令。按律，是可以罷官發配的。
董文清吵架多年，自然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和對方吵，什麼時候該慫得慫……門兒清的很。
“張公莫要動怒，諸卿也是爲朕解憂……”
慶安帝有些尷尬的開口，安撫張若愚。
張若愚深吸一口氣，無奈的搖搖頭，朝着慶安帝苦笑道：“聖上，您就是太過仁慈，才讓他們越發的肆無忌憚……也罷，臣看這一時半會兒的怕也是難以得出什麼結論來。不如……今日就先行退朝？容臣等再仔細商議一下……臣就不信，我大炎滿朝袞袞諸公，真就找不出一個人品能力俱都上佳，便是讓董御史也無話可說的的欽差人選來？”
說道最後，他很是氣憤的模樣，似乎對於滿朝文武都很是不滿。
慶安帝的眼神卻是微微閃動，而後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蘇長卿。
當發現蘇長卿看着他，微微斂了一下眼簾之後，慶安帝輕吐一口氣，而後無奈頷首道：“既然如此……便就依張公所言吧。希望明日，諸卿能有一個好的答案於朕。”
說完，他看了一眼身後。
大太監張心鏡上前一步，尖銳又不失溫和的聲音響徹朝堂：“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高呼萬歲，慶安帝起身離開帝座，轉身而去。漸漸，百官陸陸續續離開。
張若愚輕吐一口氣，轉身快步離開。
他目光炯炯，要去查一查虛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