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雲大卿叫到書房，落座之後，雲大卿先是寒暄了幾句，詢問了一下葉羨魚的情況，這纔開口說正題。
可第一句話，就讓葉臨淵露出了幾分意外的神色。
不過在驚訝過後，葉臨淵神色又慢慢變成若有所思。
事實上，這幾天雖然天天在陪着葉羨魚，但前往帝都的事情，他也一直在思索……皇帝會給他安排什麼位置？
一開始想的是京都斬妖司郡司之類的位置。但後來又仔細一想，覺得可能性並不大。
葉臨淵作爲前世的商界精英，很清楚分析一件事，就一定要從源頭出發。
那麼現在大炎皇帝最想要做到的事情是什麼？源頭的動力是什麼？
很簡單……
斬除一切宗門和世家，收歸一切帝權！
斬妖誅魔二司，不就是他爲了達成這個目的而出現的產物？
在這一點上，葉臨淵曾經也仔細的想過，憑藉這所謂的二司，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答案是……
很難。
但站在皇帝的立場，即便是以他的目光，也找不到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
華夏有句古話，叫做‘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
古代的華夏，沒有超凡力量，只有冷兵器的年代，都有‘俠’以武犯禁……就更不必說這樣一個人人掌握着超凡力量的世界了。
沒有宗門之患纔有鬼了。
前世，一直到熱武器出現，國家開始掌握了絕對的‘武力權’，類似那些‘虎嘯山林’的綠林好漢，才逐漸的偃旗息鼓，銷聲匿跡……
但就這，在一些武力無法形成壓倒性優勢的小國當中，不一樣還有一些武裝力量長期的活動？
所以，核心問題其實已經很清楚。
那就是，一個國家想要真正的統一，刨除掉各種紛亂表象來看，絕對的‘武力權’，是至關重要的。
而現在大炎，是沒有絕對的‘武力權’的。
固然有云大卿啊，李大卿啊，蘇上卿啊之類，可以一人滅宗，類似前世的‘核武力量’一般的存在。
但關鍵是，這股力量，並不是國家獨有啊。
宗門世家，一樣也有！
而且一旦宗門世家全部聯合起來之後，這股力量，甚至還要超過皇帝所掌控的。
這就尷尬了。
真鬧到撕破臉皮的一步，人家來一句‘都踏馬別玩了’，直接掀了桌子……你能怎麼辦？
到那個時候，那這諾大的大炎，恐怕當真將要處處狼煙，遍地烽火。
好在，這樣的局面，不僅僅是大炎皇帝不願看到……宗門世家們，顯然也並不願意看到。
一個混亂的世界，並不符合任何一個生活在這片土地之上的人的利益……
因此，維持一個相對穩定和平的大環境，是所有人的公需。
所以，類似雲大卿這樣的‘核武級別’的存在，是不能輕動的。
‘核威懾’，就是‘核威懾’。真胡亂動用了，那隻能讓整個世界都一塊玩完。
所以，‘常規武力’，就成了眼下破局的關鍵。
這，大概也是皇帝發展二司的根本原因，也是上一次連公主都出動，親自進入祕境當中，想要得到五行宗道統的緣由。
就是要培養出，只忠於皇帝的‘常規武力’。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皇帝設二司，是沒問題的。
培養二司人才，也是正確的。
但問題在於，現在二司的權限，被固定了。
凡涉妖涉魔，二司具備三權，可先斬後奏，不受任何挾制……
這特權，極大的方便了皇帝處理宗門和世家。
比如這一次的虛舟之事，若不是斬妖司掌握着如此特權，葉臨淵在虛舟行事哪裏會如此方便？各方面的力量，恐怕都要參與進來，甚至最終將調查權都直接奪走，而葉臨淵還沒辦法反駁。
要知道，當時的葉臨淵可沒有絕對的‘武力權’。如果二司沒有這三權，一切行動都和普通衙門一樣，要受到層層管控……那他敢抗命，當地的郡尉、郡守，就可能直接調軍隊過來圍了斬妖司！
不用懷疑，以月華宮在當地的經營程度，絕對能做到這一點。
在這種大勢面前，葉臨淵能怎麼辦？
最關鍵的是，郡尉郡守們這麼做，還做的理直氣壯，名正言順……因爲是你違法在先，我身爲當地父母，鎮壓你這種不服上訓的屬下，誰能說出什麼不對來？
甚至皇帝還要給他們請功！
因爲他們維護的是大炎律法，維護的是朝廷體面！
雲大卿們的確有言，不許衝擊斬妖司官衙……但這，只是針對宗門世家的‘私人力量’來說的。
若真是那樣，那麼最後的結果，就將變成他口頭上和那個‘洪老’達成的協議一樣……鐵證將會交還給月華宮，從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最後，月華宮沒事，葉臨淵反而要背上巨大黑鍋。
而且因爲沒有鐵證，就更動不得雲大卿這種‘核武器’……
要不然，其他宗門世家就必然會插手……
這，就是三權的重要性。
因爲有這三權，所以，斬妖司行事無需顧慮。當地官員，也無權干涉斬妖司的行動。一旦亂來，那麼他們就是亂臣賊子，是要被誅九族的。
這就是‘大義’！
但是，成也三權，敗也三權。
二司是皇帝手中對付宗門世家最銳的刀，但這柄刀，卻是被牢牢禁錮的……
那就是祖訓。
當年大炎剛剛立國的時候，掌握着絕對‘武力’，宗門世家們也無法抗衡，當時的大炎有着處理一切變故的力量，自然臣服。
在這種時候，妖魔之亂，就是單純的妖魔之亂。從而專門的成立了斬妖誅魔二司，就是爲了應對妖魔。
爲了防止當地官員勾結妖魔，所以賦予了二司這三權。
但開國皇帝也意識到，這權力有些太大了，如果說二司因此坐大，那麼勢必霍亂整個大炎。這纔將他們的權力，牢牢鎖死在了‘涉妖涉魔’這兩點上。
因此，二司就有了‘不許涉政’的鐵律。
二司大卿，論地位不比六部尚書來的低。
但是在朝堂之上，卻沒有他們的位置。
一切國政民生，都與二司無關。
因爲，刀，做好刀就行了。
這在當年，是對的。
否則，誰掌握了二司，誰就掌握了大炎境內除軍隊之外最大最強的武裝力量，這樣的人物，皇帝都要忌憚。
如果還讓他掌握了‘涉政’之權……那麼朝堂之上，這樣的人物，可就要比左相右相這些只掌握‘政權’的人，難纏的多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二司就是專門來對付宗門和世家的，可因爲這一條組訓，他們永遠不能出現在朝堂。
這就導致很多事情都不好辦。
還是拿虛舟一事來說……
如果二司可以涉政，那麼在當時的局面之下，作爲掌握了月華宮罪證，又收羅了大量當地官員的罪證，作爲斬妖司郡司的葉臨淵，其實就是欽差的不二人選！
完全可以將之‘火線提拔’，暫領郡守之責，直接收攏當地朝廷的一應權力，徹查一切！
到時候，該殺的殺，該貶的貶。在第一時間，就在虛舟官場大量安插自己人，馬上就可以將虛舟的一切權力都收歸到皇帝手下……
這是何等完美？
但可惜，二司沒有涉政權。
所以你看，查出涉妖案之後，葉臨淵直接回到了郡府，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什麼也幹不了，只能等消息，讓時機白白流失。
而爲了虛舟欽差人選一事，朝堂上更是足足吵了接近一個月……才最終艱難的選定。
選定的人選，還不是皇帝最鐘意的那個。
整個虛舟官場，也近乎空置了一個月！
也幸好葉臨淵和雲大卿第一時間將郡尉和郡守給控制了，而這兩人看上去似乎和月華宮勾連的也還不算太深，所以導致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但其他郡的情況，也會一樣順利？
萬一當地郡守和郡尉涉事太深了怎麼辦？覺得配合也是死，不配合也是死，乾脆持手中權力，命令當地武裝力量，甚至是軍隊……直接以大炎的力量，跟斬妖司對着幹又怎麼辦？
那事情就要變得更加複雜……
這，就是二司現在最大的短板。
也無疑是皇帝心中最膈應的事。
那麼皇帝難道不想賦予二司這個權利？
怎麼不想？
事實上，在最初提起重組二司的提議之前，皇帝是想要組建一個全新衙門，集三權爲一體，並有監察百官之權……在葉臨淵看來，那幾乎就是‘錦衣衛’的翻版，而且權利更大，皇帝以其針對宗門世家之心，簡直昭然若揭！
結果就是朝堂動盪，第二日整個大炎幾乎處處發生動亂。
那就是宗門和世家的反應。
到最後，經過一次次的暗中談判，妥協……
不知經歷多少，皇帝和宗門世家們才達成共識……
皇帝，重組了二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