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聽後眉頭一動,然後,就聽那劉長青接着說道:“臣忝爲刑部郎中,專司大炎律,所以不得不說——若是今後我大炎諸多衙門都這般辦案,無論是非,無論有無證據,先拿了人再說……甚至還是直接衝入公衙之中拿人。敢問陛下,若都如此,那這大炎律,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嘶!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但接連有人倒吸涼氣。
就是慶安帝的眉頭都剎那緊皺。
直接用大炎律說話了?
還問,大炎律還有存在的必要麼?
這陸長青,是要刨慶安帝的根啊!
不少人的眸光微微閃動起來。
要知道,現在的皇帝,本就對大炎的掌控力不足,靠的是蘇長卿等人的個人武力在強行維持。
但維持,不是直接鎮壓。
要不然,勢必人人自危。
而一旦這些宗門世家感覺到強烈的危機感,那麼最終的結果,就是全部造反。大炎江山,也勢必瞬間四分五裂。
這不是皇帝願意看到的……同樣,也不是宗門和世家們願意看到的。
所以,維持,就要有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手段。
這手段,就是大炎律!
簡單來說,就是用大炎律,來緩和皇帝與諸多宗門世家的直接矛盾!
大炎律,作爲皇權的具體體現,自然就是皇帝的根子。
而現在,陸長青居然直接拿大炎律說事……
這擺明了就是在逼慶安帝!
就是要讓慶安帝陷入兩難!
你是要維護自己的‘愛卿’葉臨淵?還是維護你皇權的體現‘大炎律’?
羣臣一下變成了泥塑,一個個心關口鼻,納口不言。慶安帝的目光,也落在陸長青的身上,一時不語。
“危言聳聽。”
董文清又開口。
陸長青側頭看向董文清,目光很平靜:“危言聳聽?董大人的意思是,這般行事是可以的?”
“你刑部和六扇門緝拿罪犯的時候,不都是先拿了人再說?所謂證據,不先拿到人犯,又從哪裏來呢?”
“所以,董大人認爲,這是可以的?”陸長青又問了一遍。
董文清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直覺他這句話有坑。
但事到現在,他自然不能讓皇帝下不來臺,只能故作平靜道:“歷來如此,自然並無不妥。”
“好,有董大人這句話本官就無話可說了。正好,我刑部最近接了一個案子,有人狀告董大人貪污受賄,強搶民女,殺人害命……等下了朝,還請董大人隨我去刑部走一趟吧。”
陸長青冷漠的說完這句話,便一甩袖,準備回班。
董文清的眉頭頓時微微一蹙,看着陸長青,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才說如此行事並無不妥,現在人家刑部就來這麼一手……讓他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
不反駁?
進了刑部,他還有好?
這些年爲了皇帝,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真要進去了,恐怕多少條命也得丟了!
瑪德,陸長青這個老狐狸……真他媽的會借勢用力啊。
董文清恨的牙癢癢。
“陸大人說笑了,御史大人爲三品大員,人品貴重,豈會做這種事?”
董文清身旁一人蹙眉道。
“是與不是,查過不就知道了?這不是董御史剛纔才說過的?”陸長青淡淡道。
“三品大員,乃國之脊樑,豈能如此草率?”又有人開口。
“所以六扇門的官員就不是官員了?昨日被抓的,可有一名正經七品官,不一樣被神京府拿了?”陸長青沒開口,有其他官員開口了。
“你們這是胡攪蠻纏!”又有官員氣憤道。
“呵,真是什麼話都被你們說盡了,要依大炎律是你們說的,違背大炎律的也是你們,反正都有理?是不是滿堂諸公,你們看誰不順眼,就可以查誰。看誰順眼,誰就是‘國之脊樑’?”有官員嘲諷道。
“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怎可混爲一談?”有官員質問。
“哪裏不用?”有官員反問。
“六扇門之事爲實,董大人之事爲虛。”有官員朗聲道。
“是虛是實,一查便知。”有官員冷笑道。
“這不過是在假公濟私?董大人之前參過陸大人幾本,羣臣誰人不知?這是在藉機報復。”有官員氣憤!
“這怎麼叫報復?這不是那葉臨淵教的麼?”有官員嗤笑。
“你……”
頓時,朝堂上吵成了一鍋粥。
陸長青不再說話,董文清也罕見的冷下了一張臉。
慶安帝眉頭緊蹙的看着場面中,他料想到今日會很熱鬧,卻沒想到對方出招如此狠辣。
直接拿大炎律說話了。
讓董文清去刑部是不可能的,但這件事若不解釋清楚,恐怕也是一個問題……
正當他思緒着事情該怎麼收場的時候。
突然,一個小太監從後殿小跑了進來,跑到了大太監張心鏡的身邊耳語了幾句。
老太監微微怔了一下,隨即擺擺手,小太監退走,張心鏡則是來到了慶安帝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慶安帝聽過之後,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詫異之色,看向張心鏡。
片刻之後,他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咳嗽了一聲:“諸卿。”
大太監走回原位,朝堂的吵鬧因爲皇帝的開口,也都停了下來,看向了慶安帝。
慶安帝有些無奈道:“諸位現在吵來吵去,朕被吵的頭疼。陸愛卿,你既然有疑問,那不如就讓正主來給你解釋吧。”
這句話說出來,衆人都略微怔了一下。
三班中從頭到尾神情不變的左相張若愚,眸光都微微閃動了一下,看向了慶安帝。
就聽到慶安帝平靜道:“宣神京府府尹葉臨淵。”
“宣神京府府尹葉臨淵!”
張心鏡尖銳的聲音響起。
門口的小太監再度複誦。
並不多久,一道身影,站在了朝堂門口,款步走了進來。
吸引許多目光看了過來……
相貌俊美,身形欣長,好一個偏偏貴公子。
卻不是葉臨淵還有誰?!
……
……
葉臨淵掃了一眼朝堂諸公,他剛纔在偏殿那邊已經聽了大半天了。以他的耳力,自然能清晰聽到裏面討論的是什麼……
昨天董博給他說明了一些事情之後,他就知道,今天恐怕朝堂之上不會安靜。
原因無他……
因爲六扇門的反擊手段就那麼幾個。
第一,硬打回來。
就如第一次對神京府出手那般。
但對方顯然並沒有做此選擇,事情發生了兩三天,他們都保持克制。甚至連神京府上門抓人,他們都選擇了隱忍……若真要打回來,不會如此行事。
第二,告狀。
但是告狀顯然作用也不會太大。畢竟……他可是有過連大理寺的命令都拒絕執行的前科在的。這已經表明,他不會聽從刑部的調遣和命令……六扇門若要反擊,又豈會用這麼‘軟弱無力’的手段?
第三嘛,那自然是搞暗殺。直接做掉他。
但是這兩天他天天呆在家裏,也沒發現有什麼人上門來,顯然也不是。
或者說,因爲那個金牌捕頭的關係,讓六扇門的人已經意識到他的修爲不一般,沒有極大的把握,或者將他們逼到一定程度,他們應該也不敢如此冒險行事。
否則,豈不是給蘇長卿等人藉口?
那麼該怎麼辦?
單單一個六扇門,恐怕很難有效的反制他。
不過葉臨淵倒是很清楚……
六扇門?
那不過馬前卒而已,只是對方手裏的一把刀而已。
他的對手,從來不是什麼六扇門。
而是隱藏在帝都內的各家勢力!
這一次他神京府對六扇門的突然出手,應該是讓不少人感覺到了壓力……沒有人願意帝都當中出現一個不受他們掌控,但又在遊戲規則範圍內有巨大能量的對手。
那麼自然就要剷除掉。
而要用規則內的手段剷除掉神京府還有哪裏?
只能是朝堂!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來了。
他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會動手,但反正對他來說,從家到皇宮,也不過是幾個瞬影的事兒,也不耽擱什麼不是?
一大早他就持公主的令牌進了宮,先是去了三公主哪兒,然後在公主殿下的安排下,早早就候在宣政殿旁的偏殿喝茶偷聽了……
嘖,這些人,還真是迫不及待呢。
……
心中念頭電閃,葉臨淵已經行至大殿中央,而後躬身行禮:“臣,神京府府尹葉臨淵,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慶安帝目帶奇色的看着葉臨淵,而後擺手笑道:“愛卿平身……愛卿來的正好,衆卿正聊到你呢。”
起身的葉臨淵一臉驚訝,而後一副不信的樣子搖頭道:“陛下玩笑了,微臣不過一階五品官,哪裏值得袞袞諸公在朝堂之上提及?陛下玩笑了,玩笑了。”
他一臉不相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