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臉色同樣也很微妙,他看着眼前的婦人,一臉的狐疑,“大嫂,你難道不知道來醫院看病是要交錢的嗎?”
那大夫一臉‘你不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吧’的表情,讓張大嫂心裏憋氣極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當然知道來醫院看病是要交錢的,這誰不知道?只是,我爲啥要交這個錢?”
大夫頓時也懵了,他先是看了看張大嫂,然後又看了看還在病牀上不斷掙扎的田甜,“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我……”張大嫂一時語塞,她又看了一眼病牀上的田甜,想了想,“大夫,我們雖然是一個農場的,但是非親非故,是實在看她可憐,才把她送到醫院裏來的,這住院費咋也不該是我掏啊。”
可大夫纔不管那些,“大嫂,這走到哪兒也沒聽說過住院不花錢的啊。”
張大嫂低着頭沉默了一下,“大夫,你看這樣成不,你讓我回去跟我男人商量一下,然後再去她家取點錢過來把這個費用給你交上。”
聽到她的話,大夫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
見狀,張大嫂連忙又補充道:“大夫,不瞞你說,你看我這身上也沒錢,你就是把我留在這兒也不頂用,還不如讓我回去取錢呢。”
說着,她拍了拍自己。
大夫打眼掃了她一眼,婦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沒有口袋,就算有,可她要是不願意掏,他們也不能搜身。
搜身那是警察干的活兒。
思忖了半晌,大夫才猶豫着點了點頭,“那行,你儘快回去取錢,否則,我們可就要將人給擡出去了。”
“哎,哎,我這就回去拿,這就回去拿!”
得了大夫的話之後,張大嫂腳下生風,飛快地往農場跑去。
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她得回去好好跟她家男人說道說道。
如果田甜只是腿傷了那倒是好說,他們把藥費墊上也沒什麼,遲早有一天能被還上。
可要是田甜瘋了……
那還能有盼頭嗎?
張大嫂心裏惦記着事,竟然破天荒地僱了一輛牛車往農場去。
回到農場的時候,被警察一起帶到公安處做筆錄的管理員也剛剛回來,一見到他,張大嫂就立刻迎了上去。
管理員在看到張大嫂的時候還有些怔愣,“你不是在醫院陪田甜嗎?咋回來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你可別提了!”
張大嫂一拍大腿,然後一臉愁容地把醫院裏發生的事飛快地給自家男人講了一遍。
“咋會這樣呢?”聽完張大嫂的話,管理員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那誰知道啊。”張大嫂跺着腳,“不過你想,她被自己男人打斷了腿,受了刺激也不是不可能。”
可現如今的問題,不僅僅是醫藥費的事,還有田甜的安置問題。
如果她真的瘋了,那麼誰負責養着她?
管理員想了想,“你先回家拿點錢,把她這幾天的住院費交上,我這就去公社跟社長彙報。”
可是,等到她拿着錢到了醫院之後,一進門,就看到原先田甜躺的那張病牀上空無一人。
那牀單還皺巴着,明顯就是剛剛還有人在上面不斷掙扎過。
可是人呢?
張大嫂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大聲叫着:“護士!大夫!”
很快就有人趕了過來,小護士皺着眉頭,“大嫂,這裏是醫院,請你保持安靜。”
張大嫂現在哪裏還有心思注意素質,她滿腦子想的都是田甜不見了。
她指着那張空了的病牀,就連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護,護士,你看,那張牀上的病人呢?病人怎麼不見了?”
小護士一愣。
可下一秒,張大嫂已經伸手抓住了她的兩條胳膊,臉上全是焦急,“護士,護士你快幫我找找,她人去哪兒了?”
小護士也很着急。
醫院裏丟了個病人可不是什麼小事,她先是安撫了兩句張大嫂,然後就立刻招呼負責這幾個病房護士過來,“哎,小陳,你看到那張病牀上的病人去哪兒了嗎?”
小陳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病房,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剛剛那個病人鬧騰的厲害,所以王大夫給她打了一針鎮靜劑,這剛剛人還在這兒呢。”
“別說了,趕緊去找吧。”
就這樣,她們從天亮找到天黑,幾個護士把醫院裏裏外外翻了個遍,張大嫂在醫院外面,逢人就問,有沒有看到一個腿上打着石膏的姑娘。
可是所有人都搖頭說沒有看到。
田甜這個人,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直到晚上十點,張大嫂才渾渾噩噩地回到農場,整個人看上去都木木的,僵着一張臉,兩眼發直,不知道在想什麼。
管理員見她這樣回來,不禁嚇了一跳,還以爲她是被人欺負了,急忙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咋了咋了,咋回事?出啥事了?”
張大嫂看見他,眼睛裏這纔有了點兒神采,她嘴一撇,帶着哭腔,“沒了,沒了!”
管理員一頭霧水,“啥沒了?”
“田甜,田甜沒了。”
聽着她這有些顛三倒四的話,管理員立刻瞪大了雙眼,“你說啥?啥叫田甜沒了?那麼大一個大活人,咋能沒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下午剛拿着錢趕到醫院去,她人就不見了,我跟醫院裏那些護士找了好幾個小時,愣是沒找見人。”說着,她眼眶裏的眼淚差點兒都下來了,“老張,我們是不是犯錯誤了?”
田甜是被下放到他們農場的人,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們就是她的‘監護人’。
現在,一個大活人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丟了……
這事只是想一想,他就覺得頭皮發麻。
管理員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嘴裏一邊唸叨一邊轉悠着:“你說這真是邪了門了,她一個斷了腿的人,是怎麼跑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