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吳老太太說,他們家裏小時候沒有男娃,所以就把她們這些女娃當成男娃用,她從小就要挑水劈柴犁地放牛,手上的力氣大得很。
就算是現在年紀大了,可這雙手上的力氣依舊沒有什麼變化,甚至就連吳軍這樣正值壯年的漢子,想要一下子掙脫她也並不容易。
吳軍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氣,生怕自己會傷到她。
“媽,你這是幹啥呀?”
吳老太太斜眼看着他,臉上早就沒了他熟悉的那種和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漠然的疏離。
“這句話是我想問你的,你這是在幹啥?偷偷跑回家,就是爲了拿這個東西?”
吳軍心裏緊張,還想遮掩,他含含糊糊地說:“媽,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東西我有用,你快鬆手,我還急着回醫院呢。”
誰知下一秒,吳老太太臉上的冷笑更甚,“咋,醫院裏沒有錄取通知書,還不給你看病了?我倒是不知道,縣醫院啥時候多了這麼一條規定?”
吳老太太的話說的諷刺極了,讓吳軍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他似乎完全沒有回過神來,好像有些不明白,又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吳老太太,眼睛裏滿是驚疑不定。
“媽,你,你咋,不對,你……”
吳老太太冷笑了一聲:“你想問我咋知道?吳軍,你媽我只是年紀大了,並不是傻了,也沒瞎,你自己看看。”
她擡了擡下巴。
而吳軍則順着她的視線方向看了過去,只見被自己拿在手裏的錄取通知書並不是一張普通的白紙,而是一種帶着花紋的信紙,是沈佳佳申報的那所學校特定的信紙。
吳軍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精彩。
他記得,那天他把沈佳佳的錄取通知書截下來帶回家的時候,就第一時間跟吳老太太一起把錄取通知書拆了出來。
原本吳老太太怕夜長夢多,是讓他沒必要拆,直接扔到竈臺裏燒了就行,是吳軍說自己沒文化,這輩子都沒見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長啥樣,心裏好奇的不行,所以想拆開看看。
吳老太太雖然嫌棄他閒得生煩,但到底沒有出聲阻止,畢竟自己也沒見過那東西,吳軍不提也就罷了,這忽然一提出來,她便也驀地生出了幾分好奇心來。
於是,兩個人一起把信封撕開,露出裏面折的平整的錄取通知書。
吳軍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打開,看到上面果然寫着沈佳佳的名字。
他的心裏一時間覺得有些複雜。
而吳老太太的注意力則集中在了那信紙的花紋上,她伸出自己那雙蒼老的手摸了摸,口裏嘖嘖道:“你看人家這大學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就連這紙上都有這麼多的花樣,你瞧這兒還有花兒呢。”
吳軍沒有說話。
她生怕自己這個兒子到了這個節骨眼,又捨不得下這個狠手。
吳軍回過神來,抿着脣,眼神複雜地看着吳老太太。
他不是心軟,只是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做了,大概這輩子都不要想再得到沈佳佳。
他不敢賭。
見他沒有動,吳老太太繼續苦口婆心地勸道:“吳軍,你跟那個沈佳佳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你覺得,如果你放她出去上學,她還能要你嗎?她早就惦記着要離開你了,你要是把這東西給她,那跟放虎歸山有什麼區別?”
說着,吳老太太沉默了一下,然後便下了一劑猛藥,“難不成你還真的想跟她離婚?”
聽到離婚兩個字,吳軍終於動了。
他點了點頭,“放心吧媽,我沒改主意。”
聽到他這麼說,吳老太太微微放下了心。
就在這時,忽然吹起一陣大風,颳倒了院子裏用來頂門的木樁,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吳老太太被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出去看,發現只是木樁倒了。
等到她把木樁扶好立在牆角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竈臺燃燒的火舌卷着一張紙,正燃燒得旺盛。
而吳軍空着手站在原地,眼底一片晦暗,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狀,吳老太太又在心裏罵了沈佳佳幾句。
她覺得,要不是這個女人,自己這個一向樂觀向上,沒什麼心事的兒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果然是紅顏禍水。
只不過,這些話,她也只敢在心裏想想,根本不敢說出來讓吳軍聽見。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現在是完全被這個女人給迷住了,失了理智,遲早有一天,她會讓吳軍清醒過來,等到那個時候,她一定要讓沈佳佳好看!
那個時候的吳老太太根本沒有想到,被吳軍撕碎扔到竈臺裏燒掉的,只有一個信封,而信封裏真正的錄取通知書,則被他好好保留了下來。
吳老太太說不出自己這一刻究竟是什麼感覺,有點果然如此,又有點恨鐵不成鋼,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沒想到,自己這個一向直白的兒子,爲了那個沈佳佳,竟然也開始學會跟自己耍心眼了。
此刻,她已經猜到了吳軍想要做什麼。
“你要把它拿到醫院去,給沈佳佳?”
雖然是一個問句,但吳老太太的語氣很肯定。
她想了想,霎時間,也明白了那日,爲什麼明明大夫都說吳軍的身子沒什麼大礙,但他還是堅持要住院,他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那個女人。
“你故意留在醫院,也是因爲沈佳佳在那裏。”
聽到親媽的質問,吳軍張了張嘴,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