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兩個人認識的第一天,他就知道陸圓是向陽村的知青,而知青沒有特殊原因是不能回城的,可是聽陸圓剛剛那話的意思,明顯就是說她要去的地方很遠,並且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想到這裏,鹿鳴皺起了眉頭,他的心裏隱隱有了好幾種猜測,但還不能確定究竟是哪一種,於是,他擡起眼皮看向陸圓,帶着幾分試探地問道:“你要走?要去哪兒?能告訴我麼?”
說到這裏,他似乎還有些不放心,便又加了一句:“我們不是朋友麼?”
不過,就算他不加最後這句話也沒什麼,畢竟,對於陸圓來說,這是一件好事,並沒有什麼不能對人說的。
她點了點頭,“我考上大學了,所以過段時間就要去學校了,以後,可能不會回來了……”
說到不會回來的時候,陸圓原本因爲自己考上大學而揚起的嘴角又落了下來。
算起來,她來到向陽村做知青已經好幾年了,就算剛開始來的時候是百般的不適應,可是到了現在真的該走的時候,卻依舊是滿心的不捨。
聽到她提起大學,鹿鳴的眼底出現了幾分意外。
不是他看不起陸圓,實在是這個年代的大學生真的是鳳毛麟角,能考上的那都是人中龍鳳,即使他再不願讓陸圓離開,可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依舊忍不住因爲陸圓而感到自豪。
果然是他看上的人,就是這麼優秀。
他揚起嘴角,眼底也帶着細碎的光亮,“真的嗎?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恭喜你了。”
“謝謝。”
鹿鳴頓了一下,緊接着,又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是哪個學校?”
聽到他提起這個,陸圓有些赧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我的成績不好,沒考上首都的學校,所以去了中部的西大。”
“你太謙虛了,能考上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西大也是國內有名的學校,恭喜你啊,大學生。”
鹿鳴想要安慰人的時候,總是能令人感到如沐春風,陸圓便是這樣,她看着鹿鳴溫柔的笑臉,覺得自己的心跳忽然間就變得不規律起來,她連忙移開自己的視線,不敢再看他。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坐在她對面的人,早就把她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甚至,在看到她因爲自己晃神的時候,眼底還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暗芒。
陸圓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那你呢?”
她覺得鹿鳴這麼聰明,又看過這麼多書,如果參加高考的話,一定已經金榜題名了。
鹿鳴只是怔了一瞬,便很快明白了她在問什麼,他搖了搖頭,“我身體不好,沒參加。”
這個答案似乎讓陸圓有些意外,她還以爲,像鹿鳴這樣的人,遇到這種機會,一定會去的。
或許,他的身體比自己想象當中的還要嚴重?
想到這裏,陸圓的眼睛裏便帶上了些許同情。
原本打算解釋的鹿鳴在看到她眼中的關心之後,鬼使神差地將已經快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享受這種被陸圓惦記的感覺。
陸圓搖了搖頭,“沒有,就是……”
說着,她擡起頭看了鹿鳴一眼,努力忽視心中的那一抹異樣。
“就是什麼?”鹿鳴追問。
陸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是有點捨不得。”
捨不得什麼?她沒說。
或許是向陽村,或許是沈佳佳,或許是大隊長……
也或許是鹿鳴。
她說不清。
陸圓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而這種不對勁,似乎總是與鹿鳴同時出現。
以至於有段時間,她有些不敢來見鹿鳴。
可如果真的不來,她又覺得有些坐立不安,最終,還是拗不過心裏最真實的想法,任由身體控制着大腦,一步步地走到鹿鳴的病房。
這是一種,對於陸圓來說完全陌生的體驗。
但鹿鳴不一樣,他從看見陸圓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等候多年的東西,終於出現了。
此刻,他總算是等到陸圓親口承認,雖然距離他想要的還差的很遠,但到底跟之前相比,也算是進步了。
於是,他心情極好地合上手裏翻了一半的書,故意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果然,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陸圓的小嘴上差不多能掛油瓶了。
鹿鳴強忍着心頭的笑意,不再逗她,“但如果緣分沒盡的話,總還是會見的。”
可這話聽在陸圓的耳朵裏,明顯就是對方在安慰她,並不可信。
“是麼?”她的聲音聽上去還是有些懨懨的。
鹿鳴一聽就知道她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他的一隻手握拳放在脣邊輕咳了一聲,又說了一次,“說不定,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面。”
聽到這話,陸圓總算是動了。
她先是眨了眨眼,緊接着便掀起眼皮有些疑惑地看了鹿鳴一眼,像是沒明白他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鹿鳴似乎沒打算繼續向她解釋,只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
陸圓頓時福至心靈,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墜入星河。
“你說的是真的麼?”
然而,鹿鳴只是挑了挑眉,並沒有回答。
陸圓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她,只是這會兒也顧不上跟他惱,反而一臉的驚喜,“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聞言,鹿鳴頓時眉毛高挑,“喲呵,這麼霸道?”
陸圓纔不理他,只不過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於是,她衝着鹿鳴伸出了一根小拇指,然後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鹿鳴一愣,“做什麼?”
“拉鉤啊。”說着,她又將自己的小手指朝着鹿鳴的方向伸了伸,然後笑得一臉得意,“拉了鉤你就不能騙我了。”
下一秒,她就看到鹿鳴低低地笑了起來。
她有些惱羞成怒,“你笑什麼?”
“沒。”鹿鳴搖了搖頭,然後,學着她的樣子也跟着伸出了小拇指,緩慢卻堅定地勾住了她的,“行,跟你拉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