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面的人伏在桌上哼着曲,聽到開門的聲音掀了掀眼皮,看不清來人的面容,但瞧見了他明黃色的衣袍,不做理睬,合上眼睛,繼續哼着她那支沒哼完的曲,這曲真怪,她哼了好幾十遍,總是在最後一句那裏忘記調子只能從頭再來,幸好,她有的是時間,消磨得起。
來人坐在她對面,拿起上面的半壇酒,舉起來直接就着壇口飲下去,那酒辛辣無比,猛的喝了一大口,嗆得他咳嗽了好幾聲。
曲調再次被打斷,貴妃索性不哼了,胳膊撐起身子拄在桌子上,託着腮,看着對面人的臉,數着他臉上的道道皺紋,數着數着,她噗的笑了,六十三道,比之前又多了呢。
“柃兒笑什麼?”
“我開心呀,開心皇帝終於要放我自由了,對麼……”
開心嗎?開心的呀!
眼眶有些溼潤,她是喜極而泣。
搖晃着站起來,她頭重腳輕,轉身的時候偷偷抹去淚水,再轉過來時,她笑得很燦爛。
喫力的抱起一小壇沒開過的酒,掀開上面的蓋子,雙手託着與剛剛皇帝喝過的那壇相碰,沉悶的一聲濺起了酒液,剛好滴落在她剛剛拭過淚的衣袖上。
“臣妾恭祝陛下得償所願,祝您和唯臻皇后從此恩愛無間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貴妃笑着後退兩步,閉上眼睛,對着酒罈大口大口的往肚子裏面咽,酒液順着她的脖子流入她的衣領,衣襟溼了大片,一罈的酒,喝了三分灑了七分。
“臣妾衣服溼了,有礙瞻觀,實在失禮,臣妾醉了,陛下請回吧。”
皇帝把她扶起,雙手扶在她的肩膀上,輕喚着她的名字。
“柃兒……”
貴妃後退兩步,躲開皇帝的手,眼底的悲涼再難掩飾,可還是強撐出一絲無所謂的笑容來。
“陛下如今尋到了真正的靈兒,可莫要再如此喚我了,臣妾擔當不起。”
“是柃,從木,令聲,是你。”
驀然擡頭,不可思議的看着皇帝,貴妃覺得她一定是醉的厲害了,現已分不清何謂夢境何謂現實了,眼底的光亮再次消退下去,她逃避似的又往後退了兩步,這情景,更想是在夢中了,夢裏的皇帝便離的如此般遠近,她知是他,但總是看不真切。
“陛下……說笑了……”
看吧,她是多冷靜的一個人啊,即便是在夢中,她也不會死纏爛打軟磨硬泡恬不知恥的,她拿得起,也放得下。
她向後退,再向後退,直到無路可退,身體貼在冰涼的牆壁上,冷的她直髮抖。
視線裏已經模糊一片,她看不真切,眼皮沉得很,是錯覺啊,不然她怎麼會覺得皇帝正在朝她走來呢。
“柃兒……柃兒!”
每聽到一聲呼喚,她的心就絞痛一分。
“孫貴妃!”
啊,這下,總是在叫自己吧……
她笑了,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這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