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赤堇不語,許白蘇則繼續說着。
“我們好像已經關於顧日辰的事情有過很多次不愉快了,阿堇,你還是不願意信我,也不願意信你自己。”
“信我自己?”
“是的,信你自己。”
許白蘇看着顧赤堇,眼睛裏有的是她從未有過的成熟。
“阿堇,你不信我會愛你。不是不信我,而是不信你自己。”
一句平淡的話,瞬間擊碎了顧赤堇心底最深處的防線,他的眼神一下子慌了,他鬆開許白蘇,踉蹌着後退,眼睛不再敢看許白蘇一眼。
是的,阿蘇說的是對的,從始至終,他都不信阿蘇真的會愛上他,不是不相信阿蘇的愛,而是不相信他這樣一個淤泥一樣的螻蟻一般的人能配擁有阿蘇那樣聖潔純粹的愛。
顧赤堇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憑着他雙手得來的,他擁有的很心安,因爲這些東西不會輕易的失去。
但是感情不是這樣的,感情不是靠着努力就能擁有的,感情這種東西來的時候無緣無故,失去的時候也會無聲無息,所以,他怕。
他不相信的,從來都是這樣一個從骨子裏自卑的自己。
許白蘇再次上前抱緊顧赤堇的腰身,把自己送進顧赤堇的懷抱中,她知道顧赤堇很喜歡這種將自己緊緊擁進懷中的滿足感,她微微仰頭,墊着腳尖在顧赤堇的耳邊輕輕的說着情話。
“阿堇,你記好了,我愛你,如你愛我般愛你。”
顧赤堇沒有出聲也沒有回抱住許白蘇,他自己心裏清楚得很,無論阿蘇跟他如此說多少遍這樣類似的話,他都不可能真的在心中放下芥蒂,他敏感多疑又自私卑劣,真正的他不是在阿蘇面前表現出來的樣子,只要顧日辰還在人世一天,他的心便無法得到片刻的安穩。
他抿了抿脣,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緩緩道出自己卑劣的內心。
“阿蘇,他與你有過那樣甜蜜的過往,我真的很嫉妒,我怕……”
這是顧赤堇難得的展現內心脆弱的一面,他非完人,也會恐懼。
“我知道。”
迴應顧赤堇的是許白蘇的毫不猶豫,這似乎讓顧赤堇真的感覺到他的阿蘇真的是站在他身邊的。
“阿堇,換做我是你,我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許白蘇這話說的倒是不假,從前她懵懂天真,對情愛的理解沒有現在這樣深刻,但即便是那樣,她也不容許顧日辰納妾呢。更遑論如今,她是真真切切的知曉了何謂愛情,更是清清楚楚的捋順了自己的心,便更能理解顧赤堇對她的佔有慾了。
換位思考,如果她是顧赤堇的話,她真的未必能有顧赤堇這樣的肚量,怕是早些時候在顧日辰在庭院裏當着那樣多的人親暱的呼喚她時候,那刺向他他肩胛的劍定是已經直直的插入他的心臟了。
許白蘇鬆開顧赤堇,從自己妝奩的暗格裏拿出一個只有她一個指節大小的白瓷瓶,拉過顧赤堇的手將它放在他的手心裏。
“阿堇,這裏面裝的是毒藥,無色無味,一滴斃命,我不阻礙你殺顧日辰,我不在乎他死不死的,但是他不能死在你的身邊,阿堇,你理智一點。”
此時此刻,顧赤堇無法冷靜。
不光是因爲許白蘇的這番話,他的視線停留在手中的瓷瓶上。
他敢肯定自己絕對沒有見到過這個瓷瓶,但是卻對阿蘇的描述有着深深的熟悉感,這種莫名的自己無法掌控的感覺讓他有着深深的恐慌。
“阿堇,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許白蘇見顧赤堇愣住的模樣,以爲他還是不信她,不免很着急。
這一滴歡是她剛回來的時候吩咐黑鷹去準備材料偷偷製成的,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親手將這毒藥親手給他們二人灌下去。
這毒藥她又改進了一些,從前的一滴歡可以讓人走的很安詳,而現在的一滴歡,則是讓人嚐盡這世間最痛苦的滋味,生生折磨致死。
她曾心軟過,想着說如果這一世她偏離了前世的方向,那麼從此和顧日辰還有溫舒絨再無交集的話,前世的仇沒必要要讓今生的他們償還。
可惜,是狗就改不了喫屎,顧日辰從骨子裏就是惡的,他不會感恩悔過,只會變本加厲。
顧赤堇將手掌收緊,將瓷瓶握在掌心之中,他努力壓下心中的惶恐,瞧着眼前人,仔細的瞧着她。
“阿蘇,我沒什麼好名聲,這一生也無法做到他待你的那種寬潤儒雅,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許白蘇眨巴眨巴眼,在心中默默反駁着他的話。
有的人看起來儒雅隨和,實際上一顆心比墨石還要黑,可有的人看起來冷漠難以接近,但他的內心則是柔軟無比。
他的阿堇,纔沒有他描述的那般不堪。
“你,當真,不阻我誅殛他嗎?”
“不阻。”
“你想好了,人死不能復生。”
人死……真的不能復生嗎……
那她現在,算什麼呢……
許白蘇沉默了,這樣憂愁的模樣顧赤堇看在眼裏就是另一番意味了。
什麼毒藥,什麼爲了他好,全部都是騙人的。
顧赤堇的手掌用力,小小的瓷瓶在他的掌中,怪結實的,要是再大點的就能捏碎了,這樣小小一個做工還挺好,硌的他生疼。
不過疼有疼的好處,疼可以讓人清醒。
他邁腿擦着許白蘇的肩膀離開房間,門口的芍藥趕緊進來扶住搖搖欲墜的許白蘇。
許白蘇猛的看向芍藥,瞧着她關切的樣子,她重生回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芍藥,現在這樣看着她,許白蘇的心中極爲渺茫。
芍藥還是那個芍藥,但是她,還是許白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