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嬸子帶着蘇靜月去的時候,楚佳家的院子裏,院子外,都圍滿了人。
有村裏人,也有許多村外人,其中較爲眼熟的是,楚佳出嫁那天,幫忙的姑嫂們。
沒有見着劉秋娘。
楚佳的爹楚老成靠在土牆上,苦着臉,吧嗒着煙槍。
羅荷花被人攙扶着坐在椅子上,抱着楚佳哭的撕心裂肺。
楚佳面無表情,那個純真的姑娘,好像在幾天之間,就被迫成長了許多。
在她身邊的是那日接親的新郎,也就是楚佳的新婚丈夫長生。
蘇靜月實在不敢置信,這樣清秀的一個少年,居然會是聾啞人。
他得遭受了多少磨難和流言蜚語,包括今日的難堪種種。
可是,這些也不應該是楚佳來承受,結親前不將事情說清楚,很顯然他們家是騙婚。
楚佳又何其無辜,她儼然成爲了這場騙局裏,最大的受害者。
羅荷花像是積攢了兩三年的悔恨和怒氣,集中爆發了。
“當初,給你說了鄰村的姑娘,你不要,硬是要娶她,爲孃的想着以後是你過日子,就順了你的心意。”
“如今你看看,娶個媳婦,心思不在你身上,還害了你唯一的親妹子。”
“毀嫁衣就算了,你妹子運氣好,有個月娘,現如今直接將你妹子,說給了一個天殘地缺的聾啞人。”
“楚吉啊!你這是害了佳佳一輩子呀!你讓我以後死了都不能安心!”
她將楚吉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娶劉秋娘這麼一個狠婦回來,真的是家門不幸。
楚吉在一旁低着頭,任着羅荷花罵,雙手緊握成拳,垂在兩側,上面鼓鼓的青筋,像是要炸裂開來。
衆人也在羅荷花字字泣血的控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上次的嫁衣,是楚佳的嫡親嫂子毀的,鎮上這門親事,也是劉秋娘那邊的人介紹的。
他們多收了一份禮金,卻沒有告訴楚佳家裏,長生的真實情況。
只是爲了那幾兩銀子,和讓懷孕的劉秋娘不要賴在孃家。
羅荷花已經讓人去請劉秋娘的孃家人了,今天這事,沒法善了。
長生的爹孃,也跟了過來,他們以爲親家是知道的,兩家人都是靠中間人說話,成親前都沒有見面。
這次爲了給長生說親,家裏的積蓄,已經都拿了出來,當了聘禮,長生上面的兩個兄弟,和他們的媳婦都有怨言,因此這次都沒有跟着過來。
長生娘秦月桂是一個溫婉的女子,她也沒想到兒子的親事,會這樣波折,看着哀哀欲絕的親家母,出聲緩和。
“老姐姐,我們家一定會將佳佳,當親女兒對待的,不會讓她受一點苦。”
羅荷花聽着她的話,反而更傷心了,看着一旁失措的長生,眼淚止都止不住。
她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就已經受了天大的苦了。
院子嘈雜,此時一直緊閉的一扇門,被打開了。
劉秋娘挺着已經顯懷的肚子,站在門口,看着院子裏的楚佳和羅荷花。
她的眼角紅腫,不難看出剛剛哭過。
楚吉聽見開門聲,擡起頭,看着站在房門前的妻子,剛要開口說話,卻被秋娘的話嚇的呆滯。
劉秋娘說:“楚吉,我們和離,或者你休妻也是可以的,算是給佳佳一個交待。”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羅荷花也擡起頭,驚詫的看着兒媳。
劉秋娘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自顧自的說着。
“楚佳的嫁衣是我毀的,我承認,你對我好,我知道,可是我嫁給你也是被逼的,兩個人既成怨偶,也沒必要死死糾纏。”
“秋娘......”楚吉語氣顫抖。
劉秋娘扶着腰走到楚佳的面前,她不喜歡這個家,卻也沒有很討厭這個妹妹。
她毀嫁衣是因爲看不慣蘇靜月,但是這門婚事的內幕,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話,也絕不會不告訴楚佳。
“佳佳,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還是要說,我沒有參與進去。”
楚佳看着這個一起生活了幾年的嫂嫂,恨是恨,可是聽到她自請和離,還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哥哥有多喜歡嫂子,她是最清楚的。
可是讓她就這麼原諒,也不可能。
就在雙方僵直住的時候,羅荷花讓去請兒媳婦孃家人的親戚回來了,劉秋娘的孃家人沒有來,只帶了一句話。
“秋娘如今算是姓楚,跟我們家沒有一點關係,要打要罵隨你們,那份喜錢也是媒錢,已經用了,是不可能再還的。”
親戚一字不落的將原話複述了一遍,劉秋娘聽完後,身子軟癱了下去,被一旁的楚吉扶住了。
衆人看着,這是被孃家捨棄了,現在又被婆家嫌棄,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呀。
蘇靜月聽着院子裏,楚佳的親戚說出的那番話,都被氣得不輕。
劉秋娘壞是壞了點,但她孃家人更不做人,真是垃圾的很。
楚老成短短的時間,已經換了好幾輪菸絲,他雖然平時不太管事,但好歹也還是一家之主。
這時見家裏的鬧劇,已經成了村裏的笑話,如今快要收不住場了,開口說道。
“佳佳,這件事畢竟還是你受害最深,你來說怎麼處理吧,你做什麼,今天爹都依你。”
長生聽着楚老成的話,一臉緊張的看着楚佳。
楚佳聽着她爹的話,也知道她爹是想讓她來處理這件事情,可是她又怎麼處理呢?
讓她哥休了懷孕還被孃家拋棄的嫂子嗎?
還是她也和離,從鎮上回來,在村裏當個老姑娘。
這幾天,她一直飽受折磨,爲什麼會這樣?她以爲她的人生會有一個美滿的開始的。
“娘!”
楚佳再也繃不住了,抱着她娘泣不成聲,羅荷花見着女兒的樣子,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蘇靜月看着抱在一起哭的楚佳和她娘,心裏也爲楚佳傷心,孫嬸子也是一直在一旁,嘀嘀咕咕着劉秋娘孃家的不是。
但是她們都沒有上前,這是楚佳的家事,不是她們可以插手的,關係再好,也始終有個界限在那。
楚佳的丈夫長生着急的想用手去拉楚佳,被他娘扯住了,兒媳婦正是傷心,看見自己兒子怕是更傷心,還是先當會透明人。
楚佳抱着羅荷花哭了好一會,她給羅荷花擦擦眼淚,哭聲未收的對着她爹楚老成說。
“爹爹,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哥哥和嫂嫂的事,我不管,我跟着長生回鎮上,好好過日子。”
她接受這個不公平的待遇,給她哥留一條後路。
木已成舟,她已經是長生的妻子了。
長生雖然是聾啞人,卻自小學會了看脣語的本事,一直注意着楚佳的他,知道楚佳要跟着他回鎮上,欣喜的對他娘做手勢。
她娘聽到楚佳的決定,也正高興,知道這次算是得了個好媳婦,連忙幫着自己的兒子轉達意思。
“長生這是說,以後他一定會對佳佳好的,讓你們放心。”
羅荷花和楚老成看着長大的女兒,卻沒有欣慰,只有心痛。
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卻是女兒一人受了委屈,成全所有人呀。
楚吉又何嘗不知道妹妹是爲了自己,還有未出世的孩子,悲痛之餘,心裏暗暗下決心,一定不能再讓妹妹受委屈。
楚佳的事,就這樣泛泛收場,蘇靜月回去時,和楚辭將這件事情說了一說。
楚辭與楚佳雖是一個村長大的,卻幾乎沒有相處過,看着小姑娘爲自己朋友打抱不平,也只能安慰她。
“她相公雖然有殘缺,他家還有個鎮上的鋪子,往後的日子,也不是三言兩語就決定的。”
蘇靜月聽着楚辭的話,一下子頓悟,好像自始至終,大家都是帶着固定的目光,去看待“長生是個聾啞人”這個事情。
但是不代表,長生就沒有讓佳佳幸福的資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