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時意低下頭,沉吟了一會兒,擡頭說:“這是江羽陌的府邸,我總要等他回來,再說。”

    江夫人冷笑,“如果真心爲羽陌好,就該自覺一點。否則,你只會害了他。我也是爲你着想,如果讓皇上知道了你的存在,聖怒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我不是賴着不走,但要跟主人告別,北慶嫡公主也不是今晚入府,還求江夫人給我們一點時間。”

    江夫人盯着她低眉順眼的模樣,怒氣漸漸消散了些,她是做好了來跟這個女人一較高下的準備,但今天這婦人一直很淡定從容,她竟是沒了對手。

    不過目的也已達到,於是站起了身,侍女連忙給她披上了貂毛披風。“話我已講明,你好自爲之。”說罷,轉身昂首挺胸的走出門去。

    高時意沒有擡頭看她,而是仍然垂着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此時,眼淚才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她是想過與他不能長久,可能只是彼此陪伴彼此一段路程的人,但是,分別還是來的早了一些,讓她猝不及防。

    他們還沒有一起過一個歡喜的新年,沒有一起踏雪尋梅享受浪漫。她還沒有陪他策馬沙場,與他並肩作過戰,可能永遠也不能攜手並進殺進宮廷,報仇雪恨,奪回政權,她還沒有成爲他的皇后,輔佐他治理大楚,成爲明君。

    啊,原來這一切都太遙遠了。

    也許,與他做這些事情的是另一個人。

    終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夫人!夫人……”順子鮮少這麼慌張的奔進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極力安撫,“夫人先不要聽江夫人這樣說,也許,也許公子在皇上那兒,已經將這事給拒了。”

    “不是親點,或還能拒。”高時意還是很清醒的,擦了擦眼淚擡起頭,臉上已無表情,“若因他壞了盟約,他擔不起聖怒,擔不起戰亂中百姓受的苦。”

    順子也氣的直揮拳頭,“你說這……這北慶公主怎麼就非嫁公子呢!你嫁給……嫁給二皇孫不行嗎?”

    “嫁給名將就等於掌控了軍團,皇子中已無適婚者,皇孫又不成氣候,北慶不傻。”

    順子驚訝地看着她,“夫人,你什麼想的這麼通透。”

    高時意絕望的嘆了口氣,“這一天早晚會來,這裏終究不是世外桃源。江羽陌他,也不是無所不能。”

    “公子……”總有一天可以。

    這話順子不敢說,因爲他不確定高時意對公子的事瞭解多少。

    於是他換了個說法,“公子對夫人的感情,順子都看在眼裏,你相信公子,公子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高時意努力的朝他露出一抹微笑,“順子,不用擔心我,我不是小姑娘了,這種事看的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也明白羽陌的心。”

    順子這才微鬆了口氣,果然公子看中的女子不一般。“夫人明白就好。”

    高時意又長吸了口氣,“時候不早,準備馬車吧。”

    “夫人,你……”

    “是去接西兒,這個年總歸是要過的。”高時意很快整理好自己,至少表面上沒有多麼的悲痛。

    “哦哦,好,我這就去備馬車。”

    “哦對了,江夫人來過的事情,不要告訴羽陌。”

    順子一愣,這麼大的事兒,他,他可不敢瞞公子呀。

    高時意知道他的顧慮,“等過了除一,我會自己跟他說的。只是想能過一個好年。”

    順子猶豫着,也只能半答應下來。可是好年?哪裏還有好年了?只能是假象罷了。

    高時意從櫃子裏又翻出了幾件棉披風,便乘車先去了雲上學院。

    學院門外此刻已停靠了幾輛馬車,都是京城的貴族來接孩子的。高時意讓馬車停的稍遠了些,下車徒步而行。

    她是怕會有人認出江府馬車,給賜了婚的江羽陌帶來什麼麻煩。

    此時雪已經停了,天還陰着,很冷,學院的書生陸續出院門,那些等候的家僕都一擁而上,伺候着少主上自家馬車。

    高時意看的有些失神,她家小北一個人在石安縣,沒家人陪伴一定很孤單吧。還好前幾日她有跟周文煜通過書信,拜請他先照顧一二,原打算過了年她再去接小北,現在看,也許不必了。

    正神遊着,忽然看到學院門口出現了熟悉的身影,西兒?!她剛要張口喚她,卻發現她正跟一個男學生談的熱絡,滿臉的笑意,表情和肢體都顯示着她對面前年輕小夥的青睞。

    高時意嘆氣,她家西兒真就社牛一個,四個兒子不如她。

    “西兒!”她上前喚道。

    沈西兒轉頭看了她一眼,嘻笑着擺了下手,“娘!”

    那與她攀談的男學生見狀也遠遠衝她拱了下手,然後兩人道別,沈西兒蹦跳着朝她跑來,“娘!”

    高時意上前拉住她,幫她披上披風“別蹦了,腳下滑。”

    沈西兒情緒依舊高漲,“娘!剛纔那位是禮部侍郎的兒子範恆,可是正而八經的官門子弟!”

    禮部侍郎?莊靈兒的父親不是禮部尚書嗎?

    “所以呢?”高時意嘴上這樣說,還是沒忍住朝那個少年看了一眼。

    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沒有像別的學生那樣嬌貴,很淡然的在家僕的引領下上了馬車,待人也親和有禮,與下人說說笑笑的。

    “所以他條件不錯啊,在學院裏也常護着我,長相嘛……”沈西兒剛要點評,被高時意硬拉上了馬車。

    “姑娘家要矜持,不要對別的男子品頭論足的。”

    “哎呀,娘,他們都看慣了那一板一眼的姑娘,倒是喜歡我這般肆意自在的。”

    看這樣子她在學院還挺喫的開。

    “表面看是這樣,但他們喜歡歸喜歡,你要嫁的是整個貴門。”高時意現在是深有體會了,“豪門貴族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咱們的身份已經很低微了,所以要更注重自身的教養,提高身價。否則根本不可能。”

    沈西兒則不以爲然,“娘,你多慮了吧,咱們現在可是有江公子罩着,誰敢小瞧?”

    高時意心頭跳了一下,剛剛隱起來的痛楚一下子又席捲而來,全身都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

    “娘,你怎麼凍成這樣?”沈西兒連忙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我不冷,還是你穿吧。”

    高時意搖頭,“你穿,還要接你二哥呢。”

    這一路,她努力藏起了悲傷,一個挨一個的接回了孩子們,在除夕之夜陪他們踏雪逛街,痛快的買了好多的年貨,這才一同乘了馬車去了江府。

    今晚因有雪光,顯得尤爲明亮。

    江府門外,遠遠從簾子縫裏就看到了江羽陌站在門前臺階上,靜靜地等候着她。

    頎長的側影在月光的照映下,竟有些些單薄。

    “娘,江公子對你真好,這麼冷的天還在門外等我們。”沈西兒笑的嘴角都扯到了耳根子後,“娘可真幸福,能找到像天仙一樣的江公子。”

    高時意心裏苦,“臭丫頭,拿娘開什麼玩笑!”

    “人家說的是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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