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相州怪談 >第19章 與蛇
    荀娘再顧不上孫氏之前的警告,撂下手中的碗筷,甚至來不及走正門,她順着小窗子就翻過去,進了大房的院子,三步並做兩步,想要追上沈安宜。

    呼出的熱氣在冬夜裏凝結成細密的水珠,飄飄蕩蕩升上半空,荀娘怕驚着府中旁人,看見安宜這出荒唐行徑,名節有損,便只敢貓着腰悄默默向她靠近。

    沈安宜又停下了,靜靜地站在池子邊上,額前碎髮簡簡單單地挽起,後面的頭髮隨意披散着,被風吹的上下紛飛,她此時渾身上下赤條條,只剩一件藕粉色白玉蘭肚兜。

    這一次,她擡起手,解開了頸間綁着的肚兜,將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都沐浴在月光之中。

    荀娘又驚又羞,她心裏頭篤定,安宜一定是讓什麼魘住了,這麼想着,她又急得掉眼淚,不敢想安宜一朝夢醒,回想起這些,又該如何自處。

    荀娘提起裙子,再也顧不上遮掩,拼盡全力向池塘邊跑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之間沈安宜靜靜站了一會兒後,像是得到了什麼指示,擡起腳,直直向池子中踏了進去。

    【噗通——!】

    落水聲起,水花四濺。

    荀娘呼吸一滯,腿瞬間嚇得軟了,安宜——難不成尋死了?!

    她想去喊人,此時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動也動不得,可下一秒,荀娘望着池子,慶幸自己沒有過去。

    池子四周,漸漸升騰起氤氳的熱氣,從池子底下,慢慢翻上來一截身上長滿鱗片的尾巴,通體漆黑,足足有成年男子的大腿粗,緩緩覆蓋在沈安宜的身上。

    那巨尾順着沈安宜的腰向下,在楊柳細腰上兜了一圈兒後,緩緩從腋下走了上來,覆蓋在雙峯之上。

    荀娘有些想吐。

    沈安宜的身子緩緩漂在水面上,仔細看去,胸前仍有起伏,她雙目微合,像睡着了。

    【嘩啦——】

    水花翻開,蛇頭浮出水面。

    瞳孔直豎成一條細線,雙眼之間,一道鮮紅的印子向腦後蔓延,如同蛇冠一樣,一直到七寸處停下。

    黑鱗紅頂,這條蛇在荀孃的夢裏出現過。

    此時他緊緊纏繞在安宜身上,時松時緊,時而潛入水下,時而又浮上水面,安宜眉頭緊縮,臉上漸漸爬上一層若有若無的紅暈,隨着黑蛇漸漸興奮,安宜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荀娘再蠢也知道這是做什麼。

    一股怒火從丹田躥到天靈蓋,荀娘眼中“騰”地燃氣森森的殺意。

    她忽然明白,安宜那日爲何被蛇嚇得,口中高喊着饒命,可憐的孩子,身子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她該是多怕啊!

    那晚夢中,黑蛇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斷清乾半個身子的樣子與眼前景象重合,荀娘不再多想,轉過身去,回到小廚房,從桌案上拿起半米長的剔骨刀,咕咚咚喝下一口雄黃酒,噴在刀刃上。

    天殺的畜生!

    辱我女,殺我兒,今日我不替天行道,就枉活了這三十年!

    極致的憤怒充斥着荀孃的胸腔,荀娘一手拎着半壇雄黃酒,另一手攥着剔骨長刀,一步一步向池子靠近。

    那黑蟒此時正醉生夢死,整個身子都繞在安宜身上,搖首擺尾,拍打起陣陣水花。

    安宜在他的桎梏下嘴脣煞白,掙扎着想醒過來,荀娘沿着一條不起眼的小路緩緩靠近池子,見黑蟒並未發現端倪,舉起雄黃酒罈,用盡力氣,狠狠向黑蟒身上擲去。

    黑蟒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擡尾便抽,巨尾似鞭,在半空中碰上酒罈,應聲而裂,壇中雄黃似是暴雨一樣淋向池子中。

    黑蟒壓根無力招架雄黃,便再也顧不上沈安宜,向水中鑽去,奈何這水中已摻了雄黃味道,黑蟒痛苦扭曲着,向岸上爬去。

    荀娘哪肯放過他,提着剔骨長刀飛奔而至,衝着七寸處便是一刀,奈何無論是力氣還是速度,都遠遠趕不上黑蟒,那黑蟒遁地而起,一個擺尾將荀娘拍飛出去。

    荀娘趁着空當,擡起手中的刀,發狠一樣揮了過去。

    她可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她是殺豬匠的女兒,從十歲開始便拿着剔骨刀開膛破肚,這刀雖空餘了十五年,可卻依舊又快又狠。

    刀刃劃過,一股腥臭撲面而來,那黑蟒的尾巴活生生被削下來兩尺來長。

    黑蟒暴怒,弓起身子,嘶嘶地吐着信子,眼神陰毒,衝着荀娘蓄勢待發。

    荀娘握緊刀柄,與他兩相對峙,她心中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便想着拼了這條命,也要與它同歸於盡。

    卻不想,忽然間,那黑蛇目光越過荀娘,看向她身後,竟像是見了什麼妖魔鬼怪一般,頓時收起蛇信子,轉過身遁入水中,一溜煙兒不見了。

    荀娘以爲黑蛇有詐,不敢回頭,直到確定它走遠,方纔猛地回過身去。

    身後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一陣風打着璇兒,把沈安宜的肚兜吹到了荀娘腳邊,荀娘這才鬆了一口氣,後背已經爬滿了冷汗,此時寒風經過,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哐啷啷——】

    她手一軟,長刀落在地上,荀娘連滾帶爬撿起安宜落了一地的衣裙,趕忙跑向池子邊上。

    【安宜,安宜,快醒醒!】

    荀娘哭着喊她,之間那黑蛇走後,池水中的熱氣一瞬間消散全無,變得如刺骨冰刀,沈安宜猛地打了個哆嗦,睜開了雙眼。

    【叔母——】

    池子不深,沈安宜手腳並用向岸邊爬去,她已經被凍得幾乎說不出話了。

    荀娘見狀,心疼的心都要被揉碎了,脫下身上的棉襖罩在她身上,再也顧不得許多,急忙忙拉着她向自己房中走去。

    【別說話了,快,去我屋裏頭烤烤火,告訴叔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安宜一路哭哭啼啼,上氣不接下氣,直到了荀娘房中,臉色依舊沒有絲毫血色。

    荀娘將爐子生到最暖,又煨上了三四個湯婆子,她皺着眉囑咐,【你先不要哭了,我去給你做些熱麪湯去去寒,你緩和緩和情緒,如今已經安全了。】

    說着轉身出門,走向幼宜的房間,【幼宜,你睡了沒有,你安宜阿姐落了水,如今正怕得很,我給她做碗麪喫,你若得空就去陪陪她。】

    【幼宜?】

    房間裏寂靜無聲,荀娘皺眉,一用力推開了關緊的房門。

    只見杏兒俯身趴到在圓桌之上,昏了過去,她送來的那碗麪,已經涼透了,卻沒有動一筷子。

    窗戶打開着,簾子在風中飛舞着,沈幼宜早不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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