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相州怪談 >第74章 無奈
    蘇南書一把將簪子奪過來,看了眼蕭城受傷的右臂,確定只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這才橫了他一眼,低聲說,【多大的人了,還這麼魯莽,等回去再收拾你。】

    蕭城無所謂地聳肩笑了笑。

    蘇南書白了他一眼,踮腳向遠處張望,只見劉寶站在人羣之外,將身上沾染的灰土細細撣掉,看也不看蕭城,轉身隨着人流向城中走去,倒有些深藏功與名的意味。

    蘇南書衝着劉寶的身影,擡了擡下巴,【救命之恩,你連個謝字也不同人說麼?】

    蕭城這纔想起方纔生死攸關時,自己算是承了劉寶的情了,他撓了撓頭,轉過身向劉寶看了看,此時劉寶低着頭,已經快要過了城門了。

    蕭城有點難爲情,蘇南書看出他的猶豫,但依舊伸手推了推,【快去!】

    【得,我去還不成嗎。】蕭城嘆了口氣,踢踏着腳向城邊磨蹭過去。

    彼時,一直在人羣外的段禮此刻正逆着散開的人流,向蕭城靠近,她遠遠地見蕭城撇下蘇南書,像是在往她這方向走來,一時間心若擂鼓,站在原地不再向前了。

    眼看着蕭城越走越近,她壓着欣喜,故作嬌嗔,【你怎麼也不跟我打個招呼——】

    話音未落,蕭城像是沒看見她一般,直直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段禮向後望去,卻見蕭城直直掠過他,撥開人羣,追趕上一個身形瘦削的青衣男子,低頭說着什麼。

    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段禮翹起的嘴角如今僵在臉上,眉頭漸漸鎖起,她收回視線,一眼便看見翹首而立的蘇南書,她此時手中握着那支被血染紅的碧玉簪,看着蕭城笑意盈盈。

    蕭城不知與那青衫男子說了什麼,青衫男子回過身,衝着蘇南書抱拳行禮,蘇南書隔着人羣,遠遠地點頭以作回禮,笑得嫣然,似神女遺世獨立,讓人移不開目光。

    段禮徹徹底底被忽視在人羣中。

    她咬着牙,頭一回,在別的女人身上體會到嫉妒的滋味。

    【走!回去!】她惡狠狠地轉過身,一把推開身邊的侍從,勒令道。

    走了兩步,又猛地停下腳來,向身後吩咐着,【明兒派兩個人去京城中,探探這蘇家的底,另外叫人告訴阿爹,我的婚事我自己已經有了主意,他不必再操心了,只管去幫我除了這些礙眼的!】

    *

    蘇南書與蕭城回到家時,連大氣兒也不敢喘,匆匆將踏雪栓在馬廄,蕭城拉着蘇南書的手,踏過偏門,貼着牆根兒,急衝衝向自己的小院子跑過去,竟連正門兒都不走了,生怕惹出點動靜,讓他爹察覺了去。

    只是天不遂人願,院子的第二進大門還沒過,老遠就聽見蕭明遠一聲怒喝,【你幹什麼去了!】

    蕭城一激靈,猛地止住了步子,猶豫了許久,卻不得不拉着蘇南書進了屋。

    他往那桌子上瞥了一眼,晚膳已經盡數端了上來,只是蕭明遠並未落座,謝氏與蘇世強皆垂手端坐在飯桌前,看樣子,是專等蕭城回來,纔開飯。

    蕭明遠的臉色並不太好,一半爲的那蠻人滋事,另一半卻是爲那段禮。

    他看了看蘇南書,向蕭城說,【你隨我來一趟書房。】

    蕭明遠的書房就在正堂不遠處,一盞蘇繡屏風將裏屋與外頭隔絕開來,蘇明遠揹着手,沉默良久。

    蕭城看着蕭明遠的背影,覺得這氣氛不太對,他一時衝動將蠻人打成那個樣子,蕭明遠暴怒而起,拿着戒尺將他打個半殘,這纔是合乎常理的,可此時氣氛這樣安靜,反倒叫蕭城心裏頭打起鼓來。

    【爹?】蕭城試探地喊了一聲。

    蕭明遠回過身,臉隱匿在黑暗中,他長嘆一口氣,問道,【南書有沒有什麼事?】

    蕭城答,【沒什麼事,就是嚇着了,呼延庭只不過是挑釁,不敢傷人。】他見蕭明遠依舊緊皺着眉頭,想了想,又解釋道,【我傷的那些人,沒什麼官職,不過是與呼延庭日常廝混在一處的地痞流氓,再說,是他們先來擾我大宋在先——】

    蕭明遠擺擺手,示意蕭城不必再說,【我擔憂的倒不是這個。】

    【那——】蕭城愣住了。

    【那呼延庭不過是在鬧市中奪了南書的簪子,你便策馬出去,挑斷了他手下手筋腳筋——】蕭明遠笑笑,【衝冠一怒爲紅顏,你到將你外祖父學了個十成十。】

    見蕭城仍不明白,蕭明遠笑了一聲,【你以爲,我日日讓你去守着那段禮,當真是人手不夠嗎?】

    【段禮對你,是什麼心意,你心裏一點也沒有察覺嗎?】

    話音一落,蕭城恍然,【段禮對我,不過是像招惹身邊的阿貓阿狗,路過相州,閒來無事,便招惹着,玩一玩。我對她,沒有半分想法,成日裏巴不得古滇王早日到了相州,將她帶走去。】

    蕭城皺着眉,眼底隱隱有些許不耐煩,【爹,我不明白,段禮對我——和我殺蠻人有什麼關係?】

    蕭明遠看着蕭城,緩緩吐出兩個字,【征服。】

    【段禮想要征服你,可你眼中卻偏偏只容得下南書,甚至於不惜爲她豁出命去,這看似與段禮無關,實則,對她而言,是一種折辱。】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屋裏沒有點燈,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蕭明遠的眼睛如同獵豹一樣犀利。

    【那段禮不會對你怎樣,她的矛頭——會轉向南書。】

    此言落地,蕭城後背寒意四起,【這——】

    【這就是人心。】蕭明遠緩緩向蕭城走來,經過他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年輕時,也從未想過這些,憑着一腔孤勇,一頭扎進這泥沼裏,後來,貶了官,戍了邊,就連你娘也活生生病死在我眼前,你說——膠州那樣大,真的會沒有一家醫館開門嗎?】

    蕭明遠笑着搖頭,盡是苦澀,【我原以爲,這世間天高海闊,大有作爲,直到後來,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了,我才明白過來——這世間有很多屏障,是你看不見的,無論你認不認命,你都得承認,有些人左右我們的命運,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這樣簡單。】

    他回過頭去,眼角隱隱有淚,問蕭城,【你無所謂生死,可是,南書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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