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呢?】蘇南書有些不悅,【你方纔也瞧見了,這城北大片大片的災民,哪兒有一點要搭建營帳的意思。】
霜降噤了聲,賑災款八成被貪了嘛,咱老爺又不是沒做過這事兒,只是她聳聳肩,話卻沒說出口。
【這錢,這東西,給誰都靠不住,還得親手送到這災民手裏纔算安心。】蘇南書嘆了口氣,【你將我那些體己錢都拿出來,找柳虎換些米啊面啊,咱雖不能開倉放糧,到這城北,給災民喝上一口熱粥,總還是可以的。】
【成,我回去就準備着。】霜降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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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蕭家,柳虎一聽自家夫人要去城北施粥,頓覺自己肩上有千般重任,總算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他滿口應着,不消半天兒,就將成擔的精米挑回了蕭家。
霜降此時早已洗好了鍋,燒開了水,只等着精米一到,洗淨了下鍋。
她一邊淘米,一邊向外頭張望,隨口問着,【今兒怎麼沒見着少爺?夫人去施粥,也是給蕭家賺名聲,他不一同跟着去麼?】
柳虎撓撓頭,【別提了,少爺要回安川去,夫人這頭沒什麼意見,那女的倒鬧起來了,直鬧到老爺那邊兒。】
霜降把盆一摔,怒斥,【她算個什麼東西,少爺去哪兒,輪得着她管?!】
【不是!】柳虎攔住她,【不是不讓去,是她要跟着少爺一塊兒去!】
霜降徹底無語住了,她一邊攪和着粥,一邊罵,【呸!臭不要臉!】
只是恨歸恨,罵歸罵,段禮像個甩不掉的牛皮糖,將蕭城粘的死死的,直到蘇南書帶着柳虎、霜降一同將粥車安置在城北,陸陸續續放了兩個時辰的粥,蕭城這才上氣不接下氣,騎着馬匆匆趕來。
彼時,天色將晚,夕陽打出一道暖紅色的光線,蘇南書沐浴在夕照之下,低着頭,一勺一勺地,給排着長隊的流民們施粥。
【夫人大慈大悲!是天上的觀世音菩薩啊!】流民接過粥,紛紛向蘇南書點頭致謝。
蘇南書笑着,一一點頭回禮。
【蕭家有這樣的媳婦兒,真是積了德!蕭將軍爲我們戍守這西北,夫人又爲我們佈施,蕭家當真是宅心仁厚之輩啊!】往來村民,看着粥車前,絡繹不絕的長隊,無不感慨連連,交頭接耳。
蕭城聽着他們的議論,脣角漸漸綻開一抹滿足的笑,好像在說,看,這麼好的姑娘,是我媳婦兒。
只是這笑並未堅持多久,便凝固在臉上,他忽然想起前幾天,蕭明遠在書房對他說過的話,他回到家中,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琢磨了半宿,才明白蕭明遠話裏的深意。
他對蘇南書的愛,表現的太過於明顯了。
明顯到,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告,蘇南書是他的軟肋。
可是相反,以古滇爲首的主和派,彷彿更得聖心,也正因此,蕭明遠對安川兵亂態度一直很曖昧。
蕭城的位置本就很尷尬,值此關頭,這段禮作爲古滇人,竟然還削尖了腦袋要往他身邊鑽,你說是愛,大概是沒人相信的。
能說的過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孫永年事已高,難以再帶兵出征,而蕭城——這個槍掃西北的少年將軍,在這場戰局中就變得至關重要了。
甚至可以說,蕭城的站位,直接關係到戰事的輸贏,甚至於,直接關係到聖上是否決定派兵北伐。
他如今像是衆矢之的,毫無保留地暴露在衆人的視線中,而蘇南書作爲他的軟肋,又該如何自處呢?
天漸漸暗下去了,一如蕭城眼中的光,他遠遠地看着蘇南書,最終還是沒有走上前去,轉過身,消失在一片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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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書回到家裏時,天已經很晚了,她身上穿的那條蠶絲白裙已經被泥土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臉上都是汗,可精神卻很好。
蕭城一如往常,早早做好了飯,等他們回來。
【你今天沒有去,太可惜了!】蘇南書一邊洗臉,一邊笑着與蕭城說,【那些流民圍着我,說了不少的好話,你知道嗎,連你也沾了我的光呢!】
蕭城笑得一臉寵溺,拍拍蘇南書的頭,【那明天還去嗎?】
【當然要去了!】蘇南書興致勃勃,【喫完飯,我就去淘米。】
蕭家少夫人在城北施粥一事,半天內便傳的沸沸揚揚起來,相較於那些世家豪紳成天口頭叫喊着捐糧,到頭來大家依舊餓着肚子來說,蘇南書這套做法顯然更得民心。
隊伍排得,比昨天更長了。
蘇南書熟練地繫上圍裙,指揮着衆人將粥桶搬下來,正忙碌間,聽見霜降提醒了一句,【夫人,碗還在車上,沒拿下來。】
蘇南書看了看不遠處的馬車,隨口說了句,【我去拿吧。】
施粥時爲了寬敞,特地將地址選在了靠近農田的村口,土地泥濘,馬車進不來,便停在了遠處的田埂上。
蘇南書低着頭,向馬車走去,忽然間,旁邊的農舍裏,有人吹了一聲口哨。
聲音很輕,以至於蘇南書以爲是幻聽,沒當回事,回過頭看了看不遠處熙熙攘攘的,等待着施粥的人,心裏想,就算再膽大的匪徒,應該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將她強擄而去吧。
她繼續向前走着,忽然間,眼前一暗,一個人的影子將她兜頭罩住。
【美人兒,好久不見。】
聲音鑽進耳朵,竟然有些熟悉,蘇南書猛地擡頭,心突然直直地向下墜去,她驚呼。
【呼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