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之際,天空飄起了小雪。
朔風寒雪,讓身披錦裘的李往矣,也察覺到微微涼意,何況是那些衣衫單薄的貧苦百姓與乞兒。
今夜這一場雪,不知道會凍殺多少人。
但一國之狀,非比一人之惡。
哪怕李往矣有心想要做更多,面對此等狀況,也有些無力。
他就算能殺光清梧國所有不作爲、亂作爲的國君、國師、文武百官、各級道官,也無法憑一己之身,救得國中所有的受苦百姓。
這需要很多人,也需要不少的時間,纔可能讓一國局面改觀。
好在他剛認識一個適合管這件事的人。
他右手輕揮,於身前幻化出了一頁“信箋”,以神念爲筆,將清梧國的大致情況寫上,以夜下清風爲鴻雁,寄了出去。
收信人正是前不久才認識的,當代道門行走張問道。
清梧國既然是一個道國,那國中之事,既然該由道門負責,比他直接找上清梧國師和國君管用。
若是他直接出面,見他是儒生,而清梧爲道國,背後有道門做靠山,只怕清梧國師就算當面被他壓服了,做起事來也會陽奉陰違,大打折扣。
甚至根本就不做事,等他一離開,就偷偷稟報背後大道觀,以儒門干預道門事爲由,請得背後道觀出手,引發儒道紛爭。
李往矣自然是不怕道門責難的,怕只怕鬧將起來,再沒人去管清梧百姓。
而若是由張問道這位當代道門行走出面,就算清梧國師膽子再大,應該也不敢違抗。
畢竟道門行走對天下道觀、道士,都有鞭笞刑賞之權,連黃豐道人所在的第一等大道觀太玄觀,都被他一言而降等,何況是一個小小的清梧國師?
至於張問道會不會不管——他若不管,那李往矣就需要去拜訪一下,那座位於天下名山上的道門祖庭了。
遞完信,李往矣和二小,準備在城中找一間客棧住下。
夜色越濃,雪也越下越大。
在路過一條名叫奉道街的寬闊大街的時候,聽到街邊高牆大院裏,傳來一陣陣歡快笑語,想來是府中的少爺小姐們,正趁着南國難得的大雪,打起了雪仗。
旁邊有僕人不斷提醒小姐少爺,莫要跑得太急,免得摔着。
又隱約聽得有嬤嬤在喊,讓小姐少爺們趕緊去洗手,去膳廳喝大骨湯,再不去夫人要等急了。
在嬤嬤的一再催促下,少爺小姐們終於停下了,在婢女、小廝的陪同下,不情不願地前往了膳廳。
而高牆之外,莊嚴厚重的大門邊上,正有一個老頭,雙手插袖地半倚在牆角,守着一擔木炭,在冷風寒雪中瑟瑟發抖。
“大哥哥,那個老爺爺好可憐呀!”
遠遠地看見牆角處縮着的賣炭翁,寧小枝很是同情,她想要幫幫他,將他的木炭都買下來,好回家去,可是一想大哥哥的錢都已經買了米糧,分與了全城的乞兒,便閉嘴了。
“的確是可憐,寒暮飄來三寸雪,無憂稚子笑聲濃;高牆院內骨湯好,等煞門前賣炭翁。”李往矣點點頭,隨口吟了一首打油詩。
他身上已無世俗錢財,只剩一些大道銅錢,無法買下賣炭翁的這一擔木炭。
沒等寧小枝好奇它去幹嗎了,它就已經返回了,嘴裏叼着一個大錢袋。
“仙君大人,你這是去偷——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呀?聖人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寧小枝大眼驚訝,差點就把“偷錢”兩個字說出來了,趕緊改口。
貓貓國師將錢袋遞給李往矣,回道:“貓貓這叫劫富濟貧,這家的男主人是二品大官,還兼着道院的黃衣執事,家裏的金銀銅錢堆得跟穀倉一樣,根本就不差這一袋子。”
“清梧國的百姓過得這麼艱難,都是因爲他們這些官員、道士,他們這些人的錢,本就應該分給所有百姓!”
“另外,貓貓是妖聖,又不準備當什麼君子,所以我這麼做沒錯!”
小奶貓說得理直氣壯,如果不是小李子,給那個管這事的姓張的小道士遞了信去,它早就將城中所有官員、道士的腦袋,給拍下來了。
寧小枝覺得仙君大人說得有些道理,但她拿不太準,便看向大哥哥。
李往矣微笑道:“我支持仙君大人的做法,其實我也很想將清梧國師、國君和文武百官、各級道官,都一刀砍了。”
寧小枝訝然,沒想到大哥哥也有這麼“俠肝義膽”的一面。
李往矣摸了摸她的頭,將錢袋遞過去:“你去將那位老爺爺的木炭買下吧,然後在這炭上留下一張紙條,讓這家主人捐獻到道院去,就算是咱們替他做好事了。”
寧小枝接過錢袋,開心地去了。
不一會兒,便看到那位賣炭翁,收過炭錢後,朝這邊鞠躬感謝,而後留下木炭離去。
李往矣回了一個禮。
寧小枝則在留下紙條後,又去敲了敲那莊嚴厚重的大門,聽得有人開門後,快速返回。
李往矣領着二小離去了,沒去管那看門小廝,看到木炭和紙條後,會不會稟報給自家老爺,真將這一擔木炭,送到道院去。
……
就在李往矣和二小,行走在奉道大街的時候,位於城中央富麗堂皇的清梧道院裏,一個身穿紫色道袍,頭戴蓮花冠的中年道人,臉色有些沉凝。
石階之下,正有一個灰袍道人行稽首大禮叩拜。
“高行,你說下午的時候,城中來了一個年輕儒生,花重金購買糧食,驅使全城乞兒與貧民,佈施米粥和饅頭?”頭戴蓮花冠的中年道人冷聲問道。
他道號寶妙,正是這座道院的主人,同時也是統治整個清梧國的道門國師。
石階下叩拜的灰袍道人,乃是負責監察清梧國文武百官的監星院的院首,聞言回道:“回稟師尊,正是如此,青龍星主和朱雀星主,皆已收到監星使者發回的信報,兩位星主已經親自前去確認,此事千真萬確。”
寶妙真人皺眉道:“我清梧國乃是天下皆知的道國,一切事宜自有我道門處置,這個儒生竟然越界?誰給他的膽子?”
突然,他冷瞥了階下的監星院院首一眼:“青龍、朱雀二主,可有探知這個莫名其妙的儒生,來自何方?是何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