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月垂着頭,將宮中萬皇后的意思轉述一遍。
“主子,娘娘的意思是您可以着手準備了!”
太子一倒,萬家逃不脫被清算!
與其等到那時被髮落,還不如提前起事——
擁太子上位!
萬壽雄背手踱步,面色緊肅。
過了一會兒,他沉沉開口,一張老瘦乾硬的臉上溝壑縱橫,目光卻依舊矍鑠,猶如銳利的鷹鷲,他說:“回去跟你們娘娘說,再等等!”
起事是一定的!
皇帝和太子,萬家水火不容!一心憋着想弄死他們!
他們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
“娘娘說……這次皇上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太子!”
窈月猶豫着擡起頭說道。
“本相當然知道!”
萬壽雄面色沉威:
“只是萬思、萬睿都還沒從蜀中趕回來,靖北侯的人馬也還在途中!
皇帝手裏有禁軍和西郊藍田大營的兵馬——
我們手裏的私兵人數不足以匹敵-
此時急衝衝起事,不妥當!”他聲音沉壓。
窈月頷首。
萬壽雄又道:“你想辦法,分批帶十幾人進去,藏好,等到舉事時,裏應外合,以備不時之需!”
“是,主子!”
窈月躬身退出去。
萬壽雄拈了拈鬍子,眼神一變沉吟道:“北唐竟元,你一步步緊逼老夫,老夫也沒必要對你一再忍讓!”
頭一轉,朝外吩咐:“來人!”
“備馬,駕車!
去趟宮裏!”
……
正陽殿。
隨遇將供詞呈上。
皇帝閱後,直接怒摔扔在地上。
“這個孽障!”
“朕一次一次容忍他,他從未有過悔改之意!既是如此——”
“他這個太子不當也罷!”
擱着旁人,多少勸兩句“皇上息怒,保重龍體”之類云云,
但隨遇只是靜靜站在那裏,桃花眼微斂,眼底似笑非笑的漠涼。
片刻皇帝吩咐讓把太子帶來,涉事的北唐川翊也讓宣進宮,刀多泰直接下獄。
一個時辰半,北唐川翊趕到,隨遇也帶着太子進來,幾人站在承德殿內。
皇帝幾步下來,擡腳用力踹翻太子,“孽障!你怎麼不去死了算了?白白活着盡生事!”
“父皇……!”
太子北唐衝惴惴抖成一團,
“不關兒臣的事啊!
是那刁僕瞎攀咬!”
“還有隨遇!
隨遇和北唐川翊那狼子勾結,故意誣陷兒臣的!”
他眼睛瞪的很大,指頭直直戳向站相鬆散、肩頭歪斜的隨遇。
隨遇雙手抱胸,滿不在意的輕笑一聲。
皇帝就又一腳將北唐衝踹了個四仰八叉!
怒聲道:“你個不仁不孝、不忠不義的混賬東西!不守祖德,不遵朕訓,屢屢犯事且毫無悔過之意!朕今天就宣佈…”
“父皇!父皇不要啊!”北唐衝撲過來抱住皇帝的腿,哭的仰面涕泗橫流,“求父皇垂憐!”
皇帝用力掙開他纏上來的手,切齒道:“暴虐殘肆,糾結黨羽,屢屢殘害手足,你還有臉說出讓朕一再垂憐的話?”
“敢公然養府兵,私闖包抄翊王住處,禁足期間,明目張膽,違令放肆至此!是全然不將朕放在眼裏!”
說着咬牙沉聲:
“隨遇,將人帶下去!關入刑部大牢!七日後審問!”
“皇上且慢!”門外傳來一聲蒼老有力的聲音。
大監通報,“是萬相,在門口求見!”
皇帝北唐竟元面上閃過不虞之色,眼角壓下忍耐,“讓他進來!”
他雖年歲已高,但身體不佝僂,腰桿挺的板直--
一開口就是:
“皇上,太子年輕氣盛,犯了錯,皇上可盡情嚴罰!”
“但適逢寒冬,萬物艱生,北邊戰事喫緊,凍害延連,這個時候當舉國守定共克難時——
切不可惶惶動盪,內部再生事端!”
“哦?聽萬相這意思,是朕在故意挑生事端、動搖國之安穩了?”皇帝沉平着一張臉,陰陽怪氣。
“臣並非此意!”
“哼!”皇帝鼻息吐怒,“你怎麼不問問,太子又做了什麼好事跪在地上?”
萬壽雄垂手,“太子的事,臣已經聽說了!”
“但臣認爲存疑頗多!”
他腳步移動,來到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充當背景板的北唐川翊面前,“敢問翊王殿下,當日事發之時,您在哪?”
北唐川翊繼續垂眸,聲音散散淡漠,“嵐漪街,鼓樓處。”
“既是如此,那何人能證明太子是衝着翊王去了?”
隨遇悠悠接上:“萬相,您就別在這強詞奪理了,供詞在這兒呢!”他晃了晃手中的紙。
萬壽雄欲伸手奪,隨遇撇開。
看向皇帝,皇帝點頭,他這纔將紙懟到人面前。
萬壽雄看完更高興了。
皇后眼光不錯,選的這曼琴是個忠心護主的!
他哪裏知道這是隨遇的手筆?
“皇上,供詞上說的清清楚楚,這個曼琴也承認,自己究極是宸妃的人,慫恿太子也是爲了掩護宸妃兄長刀多泰當街劫持翊王的罪行!”
“太子最多是識人不清,受人矇蔽而已!”
“哦,這麼說萬相是認可我的審問嘍?這上面的供詞可是我審出來的!”隨遇桃花眼一挑,聲音悠悠然說道。
“隨京兆是皇上任命的,老夫自是信的過!”
隨遇點了點頭,道:“這就行了!”
北唐川翊靜靜垂眸,面上恍出一抹清淺的笑,他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隨遇這傢伙……
果然隨遇桃花眼一轉,顧盼生輝,“萬相,那你這就沒什麼可辯的了!太子犯錯這是板上釘釘的事!”見萬壽雄急着欲辯駁,他又趕忙說:“哦,我不是說他抄翊王家、殺翊王恩人的事兒!
我是說,他蔑視皇威,明知自己在禁足,還是公然違抗皇上命令、私自派人動手的事!”
“胡說八道!”萬壽雄鬍子都快翹起來了,“那些死人臉上是刻字了嗎?怎麼就咬定認爲是太子派的人,那也可能是別人,那個曼琴人都是宸妃的,行事動機也都是爲了宸妃兄長,誰知道同她一起行動的都是些什麼人?”
北唐川翊臉上笑意更大了,眼睫一眨,蠢!
果然就聽到隨遇又說:“您這是欺負死人不會說話啊?”
眼尾一揚,他道:“可我有活的啊!”
“曼琴會說話啊。”
萬壽雄臉一擺,“那又如何,僅憑她一面之詞就能斷定嗎?”
“嘖嘖,萬相,您是不是老糊塗了?自己剛說過的話都能忘!”隨遇故意逗趣的口吻。
皇帝看不下眼了,“行了,隨遇!”
而後親自對上萬壽雄,“萬相,這份供詞從頭到尾都是隨遇審的,你也說了信的過朕,信的過他,前後都是曼琴所供-
你信前面她說自己是宸妃的人,行事動機是宸妃授予,到了後面她藉機獻言太子,帶太子的人出手抄家翊王,殺翊王的恩人,你又不信了!說是一面之詞——
這前後……是不是有些函矢相攻,自相矛盾了?!”